第三章 冥殿液
身后那鬼如何肯信,钢爪似的一双冰冷大手,恶狠狠地锁住他的咽喉。张小辫儿只觉颈中吃紧,赶忙去掰那鬼手,但他身单力薄,又饿了数日,哪里挣脱得开,顿时翻起白眼吐出舌头,正是无常二鬼索命来,哪管你阳世难割舍,眼瞅着张小辫儿被掐得三魂七魄离壳,就要去到那枉死城中做个怨魂。
正在生死相分之际,忽闻霹雳一声,石殿内飞沙走石,身后石墙被土炮从外打破了一个窟窿,张小辫儿被烟尘碎土一呛,涕泪横流,耳朵震得嗡嗡轰鸣,脖子上的鬼手也就此消失无踪。但听得被土炮打破的砖墙后有人声响动,张小辫儿立时翻倒在地装死。他飘零江湖日久,也好个急智,明白这是有贼人前来盗墓,若被他们撞见多余的活人在这石殿里,自己必被贼寇害了性命,事急从权,只好躺在石墙破损的瓦砾堆中纹丝不动。这几年兵祸横生,到处都是死人,横死惨死无人收尸者屡见不鲜,所以他装起死人来几可乱真。
所谓无巧不成书,还真就让张小辫儿给猜着了,原来真是两个盗墓贼,早就打听金棺村坟茔地下有前朝古冢,踩盘子认泥痕,反复勘验之后挖掘盗洞。盗墓是暗地里偷摸之道,半分急切不得,非只是三两日的工夫,只在夜晚才肯勾当,直用了半月有余,方始发至墓砖。
今夜三更,两个贼人携带工具再次潜入盗洞,以土炮破了墓墙,见冥殿中命灯仍亮着,料定殿中并无瘴疠之气,当即拢烛而入。其中一贼身披蓑草长衣,进了石殿。他见盗洞口躺着个皮包骨头的少年,灰头土脸面目难辨,且一动不动是个死人,那贼禁不住奇道:“咦……这贵妃娘娘的金棺墓里,却也有个殉葬的接引童子,不过这童儿怎么这般大了?人殉的童儿不都是十龄以下为佳?”
他身后那贼却催道:“是殉死的小太监亦未可知。贤弟也休要多问,这冥殿中最忌好奇二字,快取了明器回去,时辰若早时,还能连夜到城里观花楼找个小相好亲热亲热。”
两个盗墓贼发财心切,自是没心思仔细打量装死的张小辫儿,先绕殿一周,见后壁有个被地震震开的裂缝,成年人钻不进来,并未在意,随后径直来到棺床前,见并无棺椁,一具年轻女子的尸体素衣无饰直挺挺躺在其上。二贼见此情形都惊诧莫名,惊的是这女尸保存如此完好,竟似活人入睡,稍不留意就能惊醒了她。人死不腐不枯,一是怨念难消,二是已成僵人,三是死得不明不白,沉冤待雪,不知这贵妃却是有何古怪?诧的是一无棺椁,二无明器。相传当年有纸棺纸衣的薄葬之人,也许年久纸棺纸椁都已消解尽了,但没有殉葬的明器着实令人恼怒,费了这么大劲,难不成空手而回?
张小辫儿躺在地上听到那两个贼人破口大骂,心想:“二贼有所不知,那一包金银首饰都被你家三爷卷包收了,正压在身下,你们既然扑了个空,就别赖在此地不走,快走快走快走……”他之所以如此盼着那两个贼人速速离开,实是装死装得太久,在碎石尘土里全身生疼,想大口喘气也不敢,再难坚持下去了。
可有道是贼不走空,那二贼怎肯甘休,两人一瞧贵妃身上还有几件衣服,当下协力用绳索套了凤尸,将衣衫一件件尽数除了。可怜那贵妃含恨而死,埋香地下尚未化去形骸,到头来又被两个贼人剥得精赤条条,身上连一丝线头也没剩下。
二贼裹了贵妃的衣服,又自尸身上抠取了适才张小辫儿没拿的屁塞和口含,正待离去,但见到脱了个溜光的凤尸,真是好端端一床美色,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死人,不由得全身燥热,淫心大盛,生起了奸尸的邪恶念头。二人往常盗掘古冢,从没发过什么大财,见到棺材中的那些死人,无不又臭又烂,或是朽得仅剩几块骨头,但这贵妃是什么人?那是皇上才能睡的女人,今夜天赐良机,何不尝尝当皇帝老儿究竟是什么滋味?
越想越觉得全身发热,口干舌燥,两人随手掬了几捧玉池中的清水,想让清凉之意压一压心头欲火。毕竟奸尸这事从没干过,不过酒气财色四面墙,不是神仙跳不出,艳尸摆在眼前,喝了凉水也不济事,反倒把淫心撩拨得旺了。万事都有个开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犹豫什么。
秀才见面讲书,屠户见面说猪,俩盗墓的贼人在一起能商量什么好事?俩贼人互相壮了壮胆,为了防止凤尸诈了,用麻绳先把它脖子吊住,双手扎了,随后二贼奸笑着爬上棺床,要图一番皇帝老儿般的风流快活……
张小辫儿躺在殿角正撑得难耐,听那俩盗墓贼嘻嘻笑着去奸那凤尸,心中也是有些好奇,但不敢轻举妄动,唯恐惊动了那俩贼。但听得片刻,这墓室中竟然没了动静,那对盗墓贼就好像突然消失了,他不禁又惊又疑,又苦等了好一阵子,石殿里仍没动静,这才悄悄侧过头偷眼观瞧。只见两个贼人趴在贵妃赤裸的凤尸旁,各自提了一把尖刀,互相刺入对方胸膛,脸上还都保持着僵硬的淫笑,血流满地,竟已死去多时。
书中暗表,冥殿里的“金池玉液”,正是一个索命的机关,寻常之辈,怎知它的厉害之处?如饮此水,必癫狂至死,被怨魂缠身。
张小辫儿哪知其中缘故,但坐起来一看地上却无烤煳的老猫,也猜到了一两分,那鬼水不能轻易就饮,饮后有恶鬼缠身。他大吃一惊,一激灵从地上跳起身来,想要抄起那包明器夺路而逃,不料伸手一探,没有摸到明器,却摸到了毛茸茸一堆活物,殿中命灯恍惚欲灭,一声阴森的猫叫从他身后传来。
这正是:“不进阴曹地府门,哪知活人多舒服。”毕竟不知金棺坟又出何等变故,且留下次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