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 此生不负(2)

过了很久,我才敢仰头去看他。

那双眼睛太熟悉,竟蒙了层很淡的水光,微微泛着红。相识十年,除却他母妃下落不明那日,即便是在天牢之内,他亦是平静淡然。而现在……我只觉得心头发胀,张口想要说什么,他已经伸手替我擦去了脸上的泪:“对你来说,现在最好的选择是远离争斗,最好挑个时机与你父王远离皇权。”

我骤然沉了心,反握住他的手,刚想说话,又被他止住:“我明白你要说的,听我说完。”我定定看着他,生怕他说出什么放我远离的话,正是心痛渐起时,他却忽然低下头,就如此淬不及防地抵上我的唇,很温柔,却并未有任何的犹豫。

太过久远的感觉,却轻易就掀起了最心底的柔软。

我合上眼,任由着自己的心,迎了上去。

他一时静住,转瞬就彻底探入,那出乎意料的掠夺,吞噬着所有的理智。一寸寸从唇舌到心底,像是如何都不够,就这样辗转着,直到他一路从唇吻到耳根、脖颈,我已经控制不住地发抖着,抓紧他的衣襟,颤抖着叫他:“成器,不能在这里。”

他搂住我的腰,很慢,很慢地停了下来。

仍是留恋着,轻吻着我的脸,像是对孩童一般的耐心和宠爱。

然后,他才在我耳边轻叹了一声,很轻地说了句话:“若称帝,江山与共,若落败,生死不弃。”简单的话,短短一十四个字,他总是如此简单地给我许诺……从当初那十六个字,到如今越来越少,却越来越重。

我盯着他,一时是哭,一时又是笑,过了很久才喘着气看他:“李成器,你是有意留到最后说吗?”刚才他那句最好的选择,连同那突如其来的拥吻都像是最后的诀别,让我几乎陷入绝望,可现在……我瞪着他,直到他笑出声,才又道:“你是故意的!”

他一把抱起我,坐到了塌上,这才低头看我,微微笑着说:“我的确是故意的,只不过想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让你离开这里。”我伏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竟然也有些乱,过了会儿才低声道:“可你根本没给我说话的机会。”他道:“是,因为我后悔了。”

他就在这里,抱着我,隔绝了初冬的所有冷寒,拥着我坐着:“这么多年你如何想,如何做,没人比我更清楚。抱歉,永安,那些话并非是我本心。”我嗯了声,只觉得心跳得越来越慢,这迟来的幸福,太让人不敢置信:“你这些话,很像是当年狄公辞世前所说的,他也劝我不要再去插手。”

他神色有些黯下来,略带苦笑:“狄公那夜的话,我也记得。”我明白他值得是那句当年琼花之恩,想起他那夜眼中闪过的绝望,还有那句不敢忘,心没来由地刺痛着,缓缓坐直了身子看他:“我好像从没对你说过什么,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你想听吗?”他笑着看我:“洗耳恭听。”

从始至终,都是他在说。

从龙门上的那场大雪起,都是他先开口,留我惊慌失措的应对。或是更早些,从狄公拜相宴起,是他的那句诗让我无以为对,一步步走下来……我搂住他的脖颈,伏在他肩上,脸很烫很烫,似乎只有这样避开他的眼睛,我才敢说出那么多年想说的话。

“其实,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过你,”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可似乎还是有些发涩,“先生总提起永平郡王的大名,你的字,你的才气,还有你擅通音律,在皇姑祖母登基时的那首笛曲。一个少年能获得如此多的赞誉,我很好奇,究竟你是什么模样?可真如先生所说的一样,眉目如画,让人过目不忘?”

他似乎是在笑,我越发不好意思,可仍是继续说了下去:“只是没想到,竟是在那样的地方见到你,还……还看到了那样的情景。”水波潋滟的湖边,满是春色的景象,我就这样被他紧压在胸前,捂着嘴,现在想想还真是有趣。

他语音带笑:“那夜我本也是路过,你的确太过莽撞了。”我不好意思地嗯了声:“其实,我就是一时念起,没想到能撞上这么尴尬的事。”他笑着把我从肩上拉下来,垂头看我:“永安,看着我说。”

我哑然看他,只觉得指尖都有些发烫了,低声喃喃道:“看着你,我说不出。”他低头碰了碰我的额头:“这些话我会牢记一辈子,不光是每个字,包括你的脸你的眼睛,我都要看得一清二楚。”

我窘得说不出话,今日的他太不一样,还是我从没有机会看到这样的他?脑中不禁闪过那日在酒楼中的画面,温婉的妻,娇俏的妾,不知不觉间,我们之间已经有了那么多人。

我犹豫着,终是问了出来:“你平日……也是如此和你那些妻妾说话的吗?”

他摇头,握着我的手,一双眼像是望进了心底,不留任何的余地:“她们都来得太晚,我纵有万般心思,也只能给一个人,”他凑近我的耳朵,柔声道,“吾妻,永安。”耳边的温热,他的话,融成了一片水光。

我眼前再看不清任何,脸上又是温热地,被泪染了满面。

究竟是怎么了,今天明明是该开心的。

可流的泪却比过去任何时候都多,止也止不住,越是想要控制,越是哽咽出了声。他似乎有些心疼地搂紧我,低声哄着,很多很多话灌入耳中,却更是催出了眼泪,到最后他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永安,你让我很挫败。”

我不解看他,他这才笑着说:“每次我试着劝你,都是徒劳无功,反而让你越哭越厉害,”他顿了顿,又接着道,“还好这里没有外人,否则堂堂一个李家皇孙竟然如此惧内,岂不让人笑话。”

我脸热了下,窘得说不出话,憋了半天才说:“我话还没说完呢。”他笑:“你是要把日后数十年的话,都放在今天说吗?”我心虚地瞪了他一眼:“你若不想听,我就不说了。”

他很淡地嗯了声,若有所思道:“说到哪里了?那夜我抱你?”我哭笑不得:“你听还是不听?”他这才点头:“听。”我暗松口气,认真想了想:“然后是狄公拜相宴,我看到你,吓了一跳,才知道原来你就是永平郡王。”他接口道:“如果不是我,你以为是谁?”

我想起那夜辗转反侧的猜想,不禁笑了声:“你生的那么好看,我以为你是……皇姑祖母的……”这回倒换他哭笑不得了,摇头长叹:“那时候我才不过十五岁的年纪,你倒真敢去想。”我脸热了下,倒有了些疑问:“你为什么会对我说那句话?”

他佯装不懂,柔声问:“什么话?”

我气得挣了下,想起身,他却轻易就箍住我:“我当时在想,这样个武家小县主,先是偷看皇祖母,又很大胆地随我离席,究竟是想做什么呢?”他眼中尽是细碎的光,还带着几分调笑,我低声嘟囔着:“不过是想感谢你的救命之恩罢了。”

这样的午后,这样的相处。

这么多年,我甚至连想都不敢想。似乎从与他相识起,就看着他一路起伏到今日,屡屡深陷危机,却又都逢凶化吉。对他,我只想着‘平安’二字,习惯了不奢求,不强求……因为窗户开着,四处有些凉,我自然地往他怀里又挤了一下。

他搂紧我:“永安,现在我虽与姑姑有了些往来,皇祖母也已默认了你我的关系,只是他们都知道,你是我的心结,所以绝不会轻易放你出宫。”我嗯了声:“我知道,皇姑祖母在下旨时,就说的很清楚,她不会成全你和我。不过这几个月我早就想通了,比起当初任人宰割,你已能让太平为你入宫面圣,一切都在好转,不是吗?”

他眉头似乎轻蹙了下,却在看我时,又渐渐舒展开:“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要回长安了。”我诧异看他:“回长安?”他颔首:“很快,昨日皇祖母已赐宅于长安兴庆坊,让我们先一步回长安。”我有些恍惚,长安呵,很多年没有回去了。

直到他替我将一缕发捋到耳后,我才想起来问:“那我呢?”他微微一笑:“你也回去。”我心中一喜,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真的?”他点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过了很久才说:“眼下太子已定,李家尚未稳拿天下前,李姓皇族都还是一家人。他们既认定你能拴住我,何不让他们彻底安了心?”

我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追问道:“你想如何做?”

他揽住我的腰,忽然就压倒在塌上,很近地看着我眼睛。我被他吓了一跳,只能按着他的手,轻喘口气:“你怎么又……”话说到一半,竟不知如何往下说,心跳的几乎要破腔而出,他倒是不急,贴着我耳边道:“你不是想问我怎么做吗?”

明明是近在咫尺,却又像是隔得很远,我眼前只剩了他,仿佛听到他在低声说着醉卧温柔乡,然后,就彻底湮灭在了那双温柔的眼中,再也听不到了任何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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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这一对儿那么辛苦,不介意俺腻歪几章吧= =

俺温情戏真素卡了好久啊啊啊啊

ps.这不是船真不是船……船还没来……

《永安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