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一个漫长而深入吻,童言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大胆,能在如此人来人往的地方和他这么做……等到真正分开的时候,她甚至不敢看身边人的反应,拉住他的手,低着头绕过了无数桌椅,直到彻底远离了那个地方,才放慢了脚步。

“现在回学校?还是在市区逛一逛?”他把箱子放下来,拽出了拉杆。

“今天是星期六,不用回学校,”她理所当然说完,又很快抿起嘴角,看了他一会儿,“难道你不想让我去你家?”

他哑然而笑:“求之不得。”

星期六结束,是星期日。

也就是说,还有整整两天可以在一起。

她默默计算着每一分每一秒,总觉得时间很不够。如果他要回去动手术,应该会在北京修养很长一段时间,而她只能在上海,甚至没有机会照顾他。

她胡乱想着,随手抓起调配好的花椒、大料、陈皮和干辣椒,扔到油锅里,却忘记这油已经烧了太长的时间。

油花猛地溅出来,她忙往后退了两步,撞到了他身上。

顾平生迅速把锅盖扣上,打开了抽油烟机。

“怎么一直走神?”在噼里啪啦的炸响声中,低声问她,“从超市回来你就一直发呆,是不是想和我说什么?”

声音有些软。

却难得有了一些不确定的情绪。

童言索性关上火,回过身,看着他:“我想回北京照顾你。”

“你还要上课,”他有些意外,很快笑了,“童言,这个手术并不危险,只是需要修养的时间比较长,我会一直给你打电话,每天两次?还是三次?四次?”

她咬住嘴唇,看他笑的越深,就越难过。

股骨头缺血性坏死,晚期。

这么平淡地就说出来,她第一次发现,故作坚强的态度,其实就把所有人都推开,推的离自己很远……“我可以这学期办休学,等到明年再继续念大三,”她凑近他,“这样操作不会影响任何成绩,只是晚毕业一年,好不好?”

他没有回答。

童言搂住他的脖子,很快咬住他的下唇,仔细吻着他嘴唇的轮廓,温柔而又执着。

过了会儿,才放开他,让他看着自己的口型,认真追问:“好不好?”

“不好,”他的声音已经变得严肃,“如果我是癌症晚期,我一定会直接带你回北京,一直陪在我身边,可是这个病没有这么严重。”

两个人紧贴在一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争执,体温渐渐有些升高,有些失控的升高着,不管是心跳,还是心里莫名涌出的感情。

童言蹙眉,低声说:“不要咒自己。”

“不要这么迷信,”顾平生双臂环住她,“我是学医的,从来不会忌讳这些。”

她眉头仍旧紧簇着,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用接下来的十分钟,做了一件事,专心致志地亲吻他。在满是香料气息的厨房里,扬起头,搂住他的脖子,就这么吻着他,同时也被吻着。

“不要再继续了。”

他的声音有些起伏不平,在亲吻她的同时,像是告诉自己,也像是告诉她。

可是只是这一句之后,就不再做任何的说服。

童言闭上眼睛,被他直接托着抱在胸前,两只腿自然环住他的腰。两个人就如此不间断地互相纠缠拥吻着,或轻或重,不原意再分开。

她在他这里住了这么久,却从来没有进过他的卧室。

顾平生用膝盖顶开门时,她勉强避开他,好奇地侧过头打量着这间房:“你这里好简单。”说完才发现,房间是黑暗的,他看不到她说什么。

“要开灯吗?”他轻蹭了下她的脸颊。

童言犹豫着,点了点头。

他把她放到床上,打开壁灯,在瞬息明亮的房间里,她看到顾平生的衬衫已经半敞开……竟就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很快摇头说:“还是关灯吧。”

他似乎笑了,没说话,又按下开关,灭掉了光源。

冬日的夜晚,窗外的月光也是灰蒙蒙的,可是莫名地却因为他不厌其烦,细致深入的吻而变得软绵绵的。从光线到触感,都是温暖柔软的。

在这样的光线下,能看到他从手臂到手肘的刺青,大片蜿蜒的图案,却并不骇人。

他搂着她的身体,鼻尖抵着她的鼻尖,她在越来越远离的疼痛中,努力看着他。因为是关着灯,两个之间不能做任何语言交流,可是在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的视线中,她却能感觉到他的眼睛,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

童言后来就在他怀里迷糊睡着了,再醒来已经是半夜。

顾平生就这么抱着她,倚靠着床头,半坐半躺着,看起来一直都没有睡。

童言动了动,他很快打开灯:“睡醒了?”

这个角度看过去,很像是曾经的那个夜晚,他坐在走廊上,头发几乎完全遮住眼睛,周身都带着浓郁的难以化解的痛苦。只是现在头发稍短了些,能看出他眼底里浮出的笑。

“你是在和上帝忏悔吗?”童言半是玩笑看他。

“我不信教,”顾平生搂住她,吻了吻她的额头,“好像我一开始就告诉你了,在我们平安夜去望弥撒的时候。”

她点点头,稍许离开他,让他看到自己说话:“下学期之后,或许你也不会再教课,对吗?”他颔首:“是,要看恢复情况。”

“所以,从上学期结束起,你就已经不是我的老师了。”她很满意他的答案。

顾平生这才明白,她指的是当初自己说的“起码要等到你不是我的学生以后”……不禁笑起来:“我不是在想这些。”

他说完,没再继续解释。

童言也没有再追问,只是眼神飘忽着说:“我饿了。”

好像一开始,她本来是要做晚饭的,买了那么多食材,竟然到大半夜了还在厨房里放着,倒是把房里这锅生米煮熟了……

顾平生很快跳下床,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在她面前,光着身子套上牛仔裤和衬衫:“我去给你买些吃的回来。”

童言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就走出了房间。

直到大门被撞上,她才缩回棉被里,脑中不断地回放着刚才的画面,到最后连浑身血液都开始发烫了,才掀开棉被,长出口气。

顾平生很快就回了家,凌晨三四点,也只有附近便利店能买到食物。

只可惜热的,能充饥的只剩了关东煮。

“好吃吗?”

她点点头,很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杯子。

顾平生那个杯子里,只有两三串,她这里却满满地放了五串。还有一个杯子放在床头柜上,也是满满地五串,都是给她吃的。

“你怎么不吃?”她看他。

“我在看你吃,”顾平生饶有兴致看着她手里的东西,“看起来,你的似乎比较好吃。”

“我倒觉得你的好吃。”

“看上哪个了?”

童言指了指那串魔芋丝:“你怎么吃的都是素的,给我买的都是荤的?”

“你太瘦了,”顾平生随口说,“多吃一些没坏处。”

她看着他的表情,很快明白过来,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他倒是一副很无辜的神情,把自己的魔芋丝递到她嘴边,童言咬了一块下来,随手把自己的北极翅也递到他嘴边,顾平生侧头,也咬了一块下来。

两个人就这么,随便说着哪种更好吃,把所有的东西都消灭了干净。

“吃完了?”他问她,把一纸盒餐巾纸递给她。

童言抽出一张,擦了擦嘴巴。

“我刚才没有看清你的刺青。”她仍旧压不住好奇心,试着问他。

“这是肯尼亚当地一个部落的图腾,”他脱下衬衫,露出了上半身给她看,“生病后的一年,几个大学的朋友去肯尼亚做志愿者,我当时心情有些不好,就跟着他们一起去了,”他的手指顺着图腾的纹路,讲解给她看,“这部分是当地的一个纹身师刺的,后来我觉得有趣,就在他的指导下,完成了后半部分。还有这个英文名字。”

完整的刺青,终于清晰展现在眼前。

童言用手指摸上去,过了会儿,才抬头看他:“要不是你长的这么阳春白雪,倒很像我小时候看的港剧,古惑仔。”

“阳春白雪?”他不大听得懂。

童言忍不住笑起来:“就是干干净净的美人。”

顾平生噢了声,看她愈发揶揄的表情,忽然就伸手把她拉到面前,边吻边开始脱她刚才穿上的衣服。身体里的热量像是挥霍不完,很快就从皮肤里渗出来,她只是被他这么亲吻就开始意识模糊,最初那些对疼痛的恐惧早已不知所踪。

很久后,他才松开她的嘴唇,看着她,只是这么看着他。

她视线模糊地回视着,一瞬间太多的画面穿梭而过。很多年前那个冰冷的夜晚,阳光明媚的教室,出租车里的无声对视……他们最初的相识,是在北方的深秋,那之前有太多的无可奈何,那之后又有太多的命运不公,可他们都平平安安地走过来了。

他的眼神,坚定,而又温暖。

最后的她终于从回忆中走出来,伸手,捧住他脸,很深地吻了上去。

从此以后,再没有过去,我只看得见你给的未来。

我相信,我们值得幸福。

《至此终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