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何康景的是何稚勉带过来的保镖,如果他们的身手不足以应付这种小小的变故,也就枉费了那么大的名头和何稚勉请过来的高薪了。
刚刚何稚勉前脚冲进医院之后,桑盈他们后脚就到了,只不过他们毕竟是外人,就留在病房外面等候,外头还有朱凤琴母子带来的保镖,两边壁垒分明,还都是西装墨镜,颇有黑社会的色彩,不过由于在这里住的人非富即贵,经常有保镖出出入入,所以大家也就见惯不惊了。
何稚勉的保镖们十分专业,人在外头,眼睛还一直盯着病房里面,一见情形不对,马上就冲了进去,朱凤琴的保镖却显然晚了半步。
朱凤琴尖叫一声,赶紧扶起儿子,保养得当的脸在此刻扭曲起来,冲着何稚勉他们带来的几个保镖大喊:“你们干什么,谁让你们进来了!快点滚出去!”
“他们是我的保镖,你让谁滚,该滚出去的是你们母子。”何稚勉在桑盈的帮助下站稳,冷冷道。
何康景嘴里又飙出一连串脏话,并且大喊大叫,让那些保镖进来,要把何稚勉他们打出去。
旁边看着闹剧的几个人终于看不下去了,被何稚勉称呼林叔的林世豪道:“何先生还在这儿呢,你们就忍心看着他走得不安乐吗?都住手吧!”
陆衡嗤笑一声:“这就是澳城何家的教养?英明一世的何生怎么生出这种儿子来,我看要不去验一下DNA算了!”
何康景又要破口大骂,朱凤琴连忙捂住他的嘴,她是去参加过陆宇订婚宴的,自然也认识这位陆家二少,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有陆老爷子在,她现在还真不敢得罪陆衡,只好强忍着怒气笑道:“陆少,这是我们何家的家事,你伸手来管似乎不妥吧?”
陆衡在陆家生活多年,自然知道要怎么看人,才能把别人的怒火挑起来,当下就挑着眼角,似笑非笑地瞟了朱凤琴母子一眼,那意思明明白白写着:你们这种人,我不屑跟你们说话!
何康景成功地被激怒了,拼命挣开母亲的桎梏,扑向陆衡,陆衡可没跟他客气,身体往旁边闪了闪,又抬脚往他膝盖上狠狠一踢。
何康景嗷的一声,趴倒在地上。
那些保镖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扶起他,又知道陆衡是有来历的,也不知道该不该出手。
陆衡双手一摊,作无辜状:“你们都看到了,我是正当防卫。”
桑盈点点头:“我作证。”
朱凤琴怒不可遏,“陆少,我看在陆老爷子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你别得寸进尺,康景是澳城何家的继承人,也是万翔集团未来的掌舵者,就是你姑妈在,都不敢放肆的!”
陆衡哎呀一声,故作惊讶:“原来我姑妈这么喜欢跟没教养的人交往?真是败坏陆家的门风,虽然是长辈,可我回去也得好好说说她才行了!”
朱凤琴气得浑身发抖。
一直没吱声的律师轻咳一声:“何太太,何小姐,何少爷,你们节哀顺变,虽然这个时候可能不太适宜,但是为了避免纠纷,我想我可能需要提前公布一下何生的遗产分配。”
众人闻言,只好捺住性子安静下来。
之前当着父亲的面,何稚勉其实已经听过遗产安排了,但她想知道,这份遗产究竟有没有变动,父亲又到底留了多少东西给那对母子。
律师打开文件:“按照何生的安排,集团43%的股份,归何康景先生所有,因为何康景先生还未成年,所以暂时由其监护人何朱凤琴女士支配,何稚勉小姐分得10%股权,其余人等股权持有量不变,希望诸位同舟共济,齐心合力,一起经营好何生留下的这份心血和基业。”
“至于何生名下的不动产,何家大宅归何小姐所有,港城浅水湾的两套别墅,则归何朱凤琴女士所有,其余动产,包括古董珠宝等,则委托我派人进行专业估价之后再平分……”
原先何父给何稚勉的是8%,现在改为10%,想必是心有愧疚,从朱凤琴母子那里挪了2%过来,不过饶是这样也无济于事,朱凤琴母子毫无争议地成为最大股东。
那里头所谓的“其余人等股权持有量不变”,是指公司一些元老原先持有的公司股份,由于万翔集团没有上市,所以股份基本都集中在有数几个人手里,在场的两位元老,林世豪和李文新,各持有8%的股份,还有另外一位姓孙的元老,同样持有8%,这三个人都是当年跟着何父一起打江山的,所以他们的股权从集团成立之初就已经有了。
另外23%的股份,则分散在其余十位股东手里,这十位股东,有的是何稚勉母亲的兄弟姐妹,有的是何父那边的亲戚,还有的是在以何母名义成立的基金会手里,每人手里最多不过百分之二三的比率,每年能拿到可观的红利,但并不足以影响大局。
随着遗嘱的公开,朱凤琴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也禁不住喜上眉梢,43%的股份,等于把整个万翔集团都抓在手里了,这对曾经尝过贫穷滋味的朱凤琴来说,那简直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她知道老头子很看重男丁,所以当年才会想尽办法作低伏小,也要留在老头子身边,宁可默默无闻不求曝光,这才多年媳妇熬成婆,有了今天的收获,事实证明她的忍辱负重果然是对的,作为万翔集团未来掌舵人的母亲,又是监护人,位高权重,从此以后,她可就是名符其实的上流人士了,那些之前狗眼看人低的豪门贵妇,还未必比她强,以后谁见了她不得客客气气的,就连行政长官也得给几分面子了。
相比之下,何稚勉的脸色苍白木然,这让朱凤琴更觉得快意无比。
律师念完遗嘱,朝众人点点头:“大概就是这样,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何生出殡之日我会过来吊唁的,后续安排如果有不明白,可以随时让我过来。”
李文新道:“赵律师,我送你出去。”
林世豪则走过来,拍拍何稚勉的肩膀,叹道:“既然是你父亲的遗嘱,我们会尊重他的意思,你也不要太难过了。”
他觉得自己挺能理解何稚勉的,任谁长到二十几岁的时候才发现父亲还有个私生子,而且财产大部分还都留给对方时,都不会觉得高兴,但他想错了,何稚勉不高兴的不是那些财产,她其实对何氏的生意一窍不通,也没想过一定要得到那么多钱,她只是觉得愤怒,失望,伤心。
愤怒的是朱凤琴母子的存在,父亲瞒了自己这么多年。
失望的是她本来还想做出一番事业让父亲刮目相看,结果现在好像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伤心的是纵使有这么多疙瘩,也觉得父亲实在太过分了,但心底毕竟还是敬爱他的,却没想到竟连最后一面也见不上。
朱凤琴成了最大的赢家,禁不住嘴角上扬,但仍顾忌到场合不对,竭力想表现出一副悲伤的表情,她拿出纸巾擦了擦眼角,“勉勉,你父亲的后事,他生前就跟我商量好了,不用你太费心,但你毕竟是他唯一的女儿,到时候丧礼你可不能不出席。”
不出席更好,现在港城澳城的媒体都在盯着何家船王去世的消息,何康景成为最大股东的消息最迟明天也会发布出去,到时候报纸头条肯定就是船王千金不孝,连父亲丧礼都不参加的消息。
何稚勉没有搭理她,直接对陈伯道:“陈伯,我想先回去休息,这里就拜托你了。”
陈伯看着她憔悴的容颜,心疼道:“大小姐你快回去吧,老爷的身后事,我会尽心尽力的!”
医院前门堵了太多记者,他们在医院工作人员的指引下从后门出去,车早就停在那里等着,上了车,一直没开口的桑盈问:“那份遗嘱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陆衡皱起眉头:“应该没有,不过如果她想打官司的话,我可以帮忙请个最好的律师,只是这样一来,诉讼费高昂不说,还不一定能赢。”
“我不想打官司了。”何稚勉面无表情,“老头子想给谁就给谁吧,只要他们别来招惹我,这辈子就老死不相往来好了。”
何万翔去世是个大新闻,隔天港城和澳城两地的多家报纸几乎头版头条大幅刊登,连内地报纸和网络都有新闻,何万翔一生称得上传奇,他白手起家,到如今挣下一份偌大的基业,成为澳城不少年轻人毕生追求的目标。在外人看来,男人有个私生子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甚至是一桩风流韵事,虽说现在实行一夫一妻了,可豪门里家里一个,外头好几个的还少吗,有的干脆就正大光明直接收进家里,你情我愿,别人又能如何?
人人都知道,何家千金无心继承父业,也没有商业天份,等何船王百年之后,万翔集团要么让女婿经手,要么就得找外人来接手了,这下可巧,有了正儿八经的儿子,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份家业的主人又可以继续姓何了。
然而大房长女,受宠那么多年,遗嘱却只分得少少一份,难道她就甘心,不会跟二房闹起来?人人难免都抱着这么一份阴暗的揣测,虽说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可心里也会想。
到了出殡这一天,两城许多名流都来了,陆老爷子也派了陆衡的大伯陆震云亲自前来吊唁,作为家属,何稚勉跟朱凤琴母子都得在一旁谢礼。
桑盈和陆衡则跟其他宾客一样,作为前来吊唁的一方。
朱凤琴站在何稚勉旁边,面上带着哀戚,嘴里却吐出截然相反的话:“勉勉,你知道你父亲为什么不分你更多的遗产吗?就是因为你总是交些不三不四的朋友,你看看,一个是花花大少,除了玩女人就没别的本事,一个是戏子,不知道被多少男的睡过,堂堂千金大小姐,你跟这些人交往,别人怎么看你?他们会说呀,何家的大小姐,自甘堕落,跟贱人做朋友,难道也是贱人吗?”
她的声音很小,只有旁边的何稚勉才能听得清楚,也就是知道这一点,朱凤琴才会故意激怒她。
何稚勉明知道她的意图,但她不想忍,也觉得没有必要忍。你做初一,我做十五,既然想要撕破脸,我就成全你好了!
啪!
清脆的响声,人人错愕。
灵堂之上,何家大小姐掌掴后母,这该是多富有爆炸性的新闻?
这一巴掌十足用力,朱凤琴捂着脸不由自主后退两步,不可置信的脸上布满泪痕:“勉勉,我怎么说也是你长辈,你怎么可以这样!”
这下好了,大闹灵堂,何家千金的名声,是彻底没了。
在不为人知的角度,朱凤琴嘴角微微扬起。
“你敢打我妈!”何康景可不知道自己母亲的打算,当下就被点了火,挥拳就揍过去。
经过上次病房里的闹剧,他还没有学乖,这一拳头挥上去,登时就被保镖捏住,然后狠狠一转,何康景惨叫起来,朱凤琴的保镖赶紧上去救驾,何稚勉趁着这个机会,又给了朱凤琴两个耳刮子,彻底把心头恶气给出了。
那头何康景死命挣扎,保镖跟保镖打作一团,现场彻底乱了套,那些有头有脸的宾客全傻了眼,劝架的劝架,报警的报警。
陆衡跟桑盈赶紧把何稚勉拉开,远离战场,跟何家熟识的世交宾客见状,苦笑摇头,半是斥责对何稚勉道:“你啊你啊,太胡闹了,今天是你父亲出殡的日子,你这样做是大不孝啊!”
何稚勉淡淡道:“正好,今天当着各位叔伯的面,我就宣布一件事情,不管我父亲的遗嘱如何分配都好,我不会承认这个女人和她的儿子,何家也不会承认!”
朱凤琴暗自冷笑,不管你承不承认,我家阿景才是正统的继承人。
人人听到这番话,自然摇头叹息,都道何稚勉不懂事。
陆衡冷眼旁观,对桑盈道:“她这样冲动,不是对自己很不利吗?”
桑盈道:“如果她能把自己的生意做起来,今天的失败就是明天的辉煌,人性本来就健忘,到时候大家只会说何家小姐有魄力,自力更生,终成大器,说她父亲没有眼光。”
陆衡抓着桑盈的小手揩油,笑嘻嘻道:“还好我遇到了你,不然现在也还是别人眼中那个一事无成的花花大少。”
桑盈上下打量他:“你现在成了很多事吗?”
陆衡很不满:“你怎么老打击我,就不能给我点鼓励吗?”
鼓励?桑盈明白地点点头,“你伸出手来。”
陆衡伸手,莫名其妙:“??”
桑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猫饼干放在他手心,“安慰奖。”
陆衡:“……”
警务署长也是吊唁的宾客之一,有他在这里,警察很快就到,拉开众人,考虑到何万翔的名望,此事不宜闹大,也没有把人拉到警局做笔录,只是留下来维持秩序,以防万一。
林世豪找了个机会,把何稚勉拉到一边:“小勉,如果我们几位股东想联合起来对朱凤琴母子发难,你会站在我们这一边吗?”
何稚勉一愣,前些日子她在医院的时候,这位林叔还是劝和为主,没见他对朱凤琴母子有什么不满,怎么才十几天,态度就一百八十度转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