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桌两边坐了不少人,陆家三房,除了卧病在床的三太太之外,基本全到齐了,只有长房孙女陆雪,回来奔完丧之后就又回学校去了,她的父母也没有阻止,因为包括她自己在内,大家都知道,陆老爷子是不可能把遗产的大头留给这个年纪最小的孙女的,所以陆雪在不在场,也就无足轻重了。
陆家的巨额财富实在惹人眼热,令人心动,不仅外界谣言满天,连内地政府层面都有人来传话关照:说无论谁将来执掌陆氏,都希望他们顾念陆氏创业之不易,精诚团结,为港城经济作出自己的一份贡献。
言下之意,不希望看着陆家各人因为财产的事情而争得头破血流,四分五裂——毕竟这些事在港城豪门家族里从来就不罕见,前几年华家争产案,闹得满城风雨,简直成了全城茶余饭后的谈资和笑话。
但争不争,又岂是几句劝和的话就能解决的,如果真是这样,今天众人也不会坐在这里,目光灼灼地盯着律师手里的文件了。
陆衡很镇定地坐在一边,相比其他人,他显得异常平静。
他很清楚,论资质,自己不是陆家最杰出的那一个,所以除非老爷子疯了,要不然很难想象他会把生意交给自己打理。
不过老爷子究竟会把生意交给谁,这偌大财产又要如何分配,这是每个人都很好奇,而且迫切想要知道的问题。
陆衡只不过因为有自知之明,所以比别人多了一份放松。
“宋律师,人都到齐了,你就快点宣布吧。”陆冯淑仪不耐烦地催促道。
宋律师环顾一周,点点头,拿出文件,开始宣读。
“根据陆老先生生前的遗愿,财产作如下处理:陆氏旗下,远东实业集团,惠民基建集团,包括惠民地产与荣发地产,擎云电子等企业所有超过半数股份,估值约合五千亿港城币,”
他顿了顿,毫不意外看到众人灼热的神色。“悉数交由陆宇先生来打理。”
众人发出一阵抽气声,不约而同望向陆宇,连他父亲陆震雨也不例外,虽说是父子,可陆老爷子这种绕过儿子直接交给孙子的做法,无疑让陆震雨作为父亲的尊严很受打击,这说明陆老爷子压根就不认可他的能力。
至于陆宇的母亲陆冯淑仪,在一开始的怔愣之后,马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狂喜神采,作为一直被陆家大房打压的二房,从今以后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反倒是身为当事人的陆宇,表现出难得的镇定功夫,没有失态。
宋律师道:“陆老先生还有交代,远东实业与惠民基建每年百分之五的盈利,陆宇先生需用于陆氏慈善基金会上。”
陆宇点点头,“我会遵照爷爷的意思。”
陆衡早就有了心理准备,闻言也不意外,转头去看大房的反应,却见平时最暴躁的姑妈陆锦卿,这时候非但没有表示异议,反倒平静得很,只是微哼一声,脸上流露出不屑。
再看大太太,陆周绮云等人,要么冷笑,要么漠然,相比预期中的暴跳如雷,已经是非常冷静的反应了。
陆衡暗暗称奇,不知道他们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还是真心接受了遗嘱上的安排。
那边宋律师的遗嘱还没有宣读完毕。
“另外,陆老先生名下两间珠宝店,若干别墅,共估值约合五百亿港城币,以及澳城的嘉宝莉赌场,悉数交由陆衡先生打理。”
陆衡看着宋律师,结结实实地愣住。
其他人也都大吃一惊,陆宇得大头那倒没什么,反正老爷子生前对他的器重已经路人皆知,可谁知道,连一个不成器的陆衡都能得到那么多,陆家被他们俩这么一瓜分,还能剩下多少油水?
宋律师平静地继续念下去:“其余各位,陆老先生也已各自做了安排,陆钟秋娴女士分得两套别墅与三千万现金,陆高容云女士可分得一套别墅和两千万现金,陆沈雅君女士可分得一套别墅和两千万现金。”
他依次念完大太太、二太太和三太太的安排,又接着说:“陆震云先生,其原先在陆氏占有的股份不变,另得现金两亿。陆震雨先生……”
不知道为什么,陆衡忽然有点想笑。
他想起还躺在床上的奶奶,当年她家境优渥,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谁知道在舞会上邂逅陆老爷子,一见倾心,不顾家人反对执意下嫁,不仅连正房太太的名分都没有,连如今分财产,她所能得的,也只不过是跟二太太一样,甚至还比不上一个晚辈。
不知道奶奶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后悔自己当初为了爱情付出的这一切?
不过想必她是不会后悔的,人与人之间的追求本来就不一样,让三太太像桑盈那样,估计她会比死了还难受,同样,让桑盈去做三太太那种事情,估计她也会不屑一顾吧。
想起桑盈,陆二少心头热了起来,心想等到这劳什子事情过了,他就赶紧回B市,把人娶回家才是正事,求婚攻略不成功便成仁啊!
一想到她冠上陆太太的头衔,陆二少心里就美滋滋的,愣是在火药味浓郁,一触即发的陆家大宅里坐出了春天的感觉。
半晌,宋律师终于念完长长的遗嘱,不由舒了口气。
“具体内容就是这样,各位没有什么意义的话,就从即日起执行吧,具体事宜我会与各位详谈的。”
“等等。”陆锦卿忽然出声。
所有人都望向她。
陆锦卿问:“宋律师,我想问问,你这遗嘱是老爷子什么时候立下的?”
宋律师看了一下日期,“今年五月十五日。”
“真不巧,我这里也有一份遗嘱,是我父亲交给陆钟秋娴女士,也就是我母亲的。”陆锦卿不慌不忙地拿出一份文件,“是老爷子在今年六月三十日立的。”
这下子,不仅是宋律师,众人都大吃一惊。
看到他们的反应,陆锦卿得意一笑:“按照日期先后,应该是我手上这份才具备法律效应吧。”
周默怀赞叹地看着从身边流淌过的小溪:“这里的环境确实能令人放松下来。”
“那你以后要常来。”桑盈笑了笑,执起玉色茶壶给他倒了杯茶。
“听说这些房间的设计都出自你的灵感?”
“大部分是吧,提了些意见,今晚招待你的这间‘曲院风荷’,应该算是盛唐里最精致的包厢了。”
“很荣幸。”周默怀笑道,一边低下头慢慢品了口茶。
两人对坐,中间一张木质长桌,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桑盈今晚的打扮也很应景,上身是斜襟阔袖边角绣君子兰的棉质衣服,下身则是大摆长裙,天蓝色在她身上别有一种风流韵味。
周默怀很喜欢这样的氛围,桑盈总让他联想到古代那些贵族仕女,偏偏她的性格又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贞静,内外反差就像一幅寓意深远的画,让人忍不住想深入探究下去。
“翁梓涵最近怎么样?”桑盈问。
“被羁押起来了,还在看守所,说是要等起诉。”
“罪名是什么?”
“好像是贿赂吧,我也不是很清楚,那里头的水深得很。”周默怀摇摇头。
要是最后真定了罪进去了,她这辈子差不多也就是那样了。政治向来就复杂,她虽然不是玩政治的,可周旋在娱乐圈和官场的分界线,手里抓着不少官员的黑材料,上层势力角逐,她就是那枚棋子,别看平日里好像威风八面,手眼通天,真出了事,一夜之间就能崩塌。
桑盈又问:“你以前知道她那些事吗?”
“隐约有听说,但实际上我们的交情没有外界传闻的那么好,她管不了我,我也管不了她,”周默怀淡淡道,“她有她的阳关道,我有我的独木桥,我们压根就不是一路人。”
桑盈表示理解,像周默怀这种人,看似温和,实则骄傲,他不屑去跟翁梓涵搅和在一起,可也不会去干那些什么振臂一呼,大义灭亲的事情。本质上,桑盈跟他属于同一种人,这次要不是翁梓涵惹到她头上来,她喜欢当淫媒还是老鸨,又关自己什么事呢?
周默怀笑了一下,换了个话题,“《陆判》打算重新筹拍,不过翁梓涵那个角色,得换一换了。”
桑盈问:“换谁?”
“肖悦颜。”周默怀道,“你没意见吧?”
桑盈好笑反问:“我当然没意见,你为什么要问我?”
周默怀无奈道:“听说你们过去有点不合,我自然是要征询你的意见,难道还为她着想不成?”
桑盈微微一笑:“我一点意见都没有。”
周默怀听懂了她的意思,只要别犯到她头上,爱用谁就用谁。
别的女星要是有挑选合作演员的权力,估计早就千方百计排挤仇人了,不过放在桑盈这里却是行不通的,因为她根本就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但自己偏偏还就喜欢上这个女人。
只可惜,一个有情,一个无意。
“听说你那部《李横琴传》被盛龙国际买下了,还邀请你当女主角,结果被你拒绝了?”
“当个旁观者,更能发现缺陷,更何况我本来就志不在演员这条路。”
周默怀摇摇头,概叹:“别人求之不得的东西,你却往外推,在你之前,我都没想到演员还能当编剧的,你真是一次又一次让我吃惊!”
桑盈淡淡笑了:“他们不是我,自然做不到。”
轻描淡写一句话,隐含着不容置疑的骄傲和霸气,换了别人,周默怀只会觉得他自大,但这句话从桑盈嘴里说出来,却让人觉得理所当然。
看着她明亮而漂亮的眼睛,周默怀忽然有点不甘心两人的关系就这么止步在这里,正想说点什么,桑盈的电话响了。
“你好。”她接起来。
周默怀直觉是陆家二少打过来的。
也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周默怀看见她挑了挑眉,然后笑了:“那你喵一声来听听吧。”
难道是因为自己不会卖萌么?周默怀默默地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