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冠之年的萧子渊,便隐隐显现出了清贵又矜持的气度,如果问他有没有心事,还真的有件事埋在他心底很多年,一件他跟谁都没有提起过的心事。
更准确地说,那件心事,或许只是一个名字。
那是全国奥林匹克物理竞赛,还在上初中的萧子渊就已经在全国物理组叱咤风云,简直就是孤独求败,每一年都会比第二名多出十几分,而且差距越拉越大。
只有那一年,出成绩的时候,萧子渊不出意外地又是第一名,可他和第二名只有几分的差距。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是被威胁到的惊慌,还是终于等到对手的兴奋,总之,心情颇为微妙。
那点微妙在他一向平静的心里荡起了点点涟漪,鬼使神差地凭着那点好奇,他去查了试卷,那张试卷卷面清晰,字体清秀,如果不是最后一道题的答案算错了,怕是他和这张试卷的主人就是并列第一名了。
他好奇,转而去看了名字,姓名那里工工整整地写着两个字:随忆。
他当时一笑,心想这对父母到底有多随意才会给孩子取这个名字,那么随意的两个字,却是别样的清新隽秀。
他一向对周围的人不上心,对这个女孩更是没有任何印象,问了当时的监考老师,监考老师用一脸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表情吐出来一句话:“你和那个女孩子是我监考这么多年来仅有的两个提前做完在那里睡觉的学生。”
萧子渊又是一笑。
监考老师的下一句话却让他震惊,“而且还那么巧,位置是挨着的,连睡姿都一模一样。”
萧子渊诧异,她当时就坐在他身边?
他期待着见见这个女孩,可第二年的比赛她却没来,从那之后,再也没来过。随后的几年萧子渊虽然继续叱咤物理组,却忽然没了兴趣,不过是机械地刷分而已,每每看到成绩的那一刻,他心底便隐隐有些不易察觉的失落。
他也不知道这莫名其妙的失落感源自于哪里,他也只是知道对方的名字,唯一拥有的也只有当时他鬼使神差从物理组要到的那场竞赛的准考证复印件。
复印件上的照片很模糊,只能看得出女孩清浅的笑容,还带着点婴儿肥,让人想要伸手捏一捏,即便再模糊也依旧能看出那双眼睛特别亮,干净又澄澈。
那张复印件和那段记忆随着时间渐渐模糊,萧子渊甚至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
直到那一年×大新生入学,舍友林辰带着他们去见一个女孩,去的时候还一边炫耀一边交代着,“一会儿见了面,不要拿我妹妹的名字开玩笑啊。”
那天萧子渊有些热伤风,本来是不想去的,被林辰硬拉了出来,索性也就既来之则安之了,边抬手揉着太阳穴边捧场地接话,“叫什么啊?”
林辰一脸欠扁的神秘,“一会儿就知道了。”
他本就不好奇,也就不再追问。直到走到校门口,林辰冲着站在一棵大树下拉着行李箱的女孩叫了一声,女孩很快转过头来。
那天的太阳明亮到晃眼,萧子渊的头昏昏沉沉地疼,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那个时候,那张笑脸依旧和记忆里的一样鲜活,他才知道他从来都不曾遗忘过。
她的婴儿肥没了,可那双笑着的眼睛却没变,依旧是亮晶晶的,眉梢温婉,浅笑嫣然。
耳边是她带着笑意的声音——各位师兄好,我是随忆。
随忆……
那一刻,他忽然相信缘分这种东西是存在的。
萧子渊知道,这个女孩在自己心里终究和他人不同,可他不知道的是,冥冥之中,独见晓焉。
那天,天很蓝,风很轻,花很香,金色的阳光洒进教室,绰约而又温柔。他们并排坐在物理竞赛的考场上,微风吹起女孩的长发,轻滑香软,长发随着微风轻轻飘荡,或许是长度不够,或许是风向不对,却怎么都触碰不到隔壁桌上男孩的手臂。
他一直垂着眼睛默默做题,丝毫没有被周围的事物打扰。
不知何时,男孩子和女孩子双双趴在桌上睡着了,一样的姿势,同一个方向,调皮得随风翻动的试卷上写满了数字和公式。
监考老师轻咳一声,“做完了的同学好好检查,不要做别的。”
年轻的老师本想去制止,可面对面容精致的男孩子和乖巧恬静的女孩子,他忽然有些不忍心,只能象征性地提醒一下。
男孩子和女孩子似乎被惊醒,茫然地抬头去看监考老师,然后齐刷刷地换了个方向,依旧刚才的姿势又睡了过去。
那个时候,他们的距离近到一转头就会看到对方,倘若他肯睁开眼睛看一眼,或者她睁开眼睛看一眼,那他们的相识就不会等到若干年以后了吧?
如此默契一致的动作如同出自一个人,而两张随风翻动的试卷一角却写着两个截然不同的名字。
一个叫萧子渊。
一个叫随忆。
在那样青涩又美好的时光,在那么早以前,他们就已经那样地有默契了。
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并未料到你对我会如此重要。
忆昔相逢俱少年,两情未许谁最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