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竹双清,高攀了
次日晚饭,萧子渊在饭桌上开口,“伯母,我明天就回去了。”
随母并没有多惊讶,只是点点头,“有时间了再到家里来玩。”
萧子渊看了随忆一眼,笑着回答:“会的。”
吃了晚饭,萧子渊上楼收拾东西,随忆被随母叫到房里。
随母指着桌上的一个礼盒对随忆说:“明天让子渊带回去吧。”
随忆打开一看,倒吸了口气,“妈妈,您干什么?”
随母瞄了一眼随忆,叹了口气,意有所指,“你这个傻丫头,收了人家那么重的礼,回礼不够重,怎么让人看得起我女儿?以后他家里的人知道了,你的腰杆还怎么挺得直?”
随忆一下子就明白了,随母指的是那支簪子。她顿了下又开口:“可是,这是外公最喜欢的。”
随母一脸风轻云淡,“你外公喜欢的多着呢,书房里这种东西多得是,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
随忆最后只好抱着礼盒上楼去找萧子渊,吞吞吐吐地开口:“我妈妈说送给你的。”
萧子渊接过来打开一看便明白了随母的意思,笑了下合上盖子,“我收了,谢谢伯母。”
随忆看着萧子渊欲言又止,总觉得他们的感情里不该掺杂这些钩心斗角,“你真的明白?”
萧子渊拉着随忆坐在床边,揉着她的头发,“你有个好妈妈。”
萧子渊是第二天一早离开的,送他们回来的那辆车还停在上次的位置。随忆在距离车子几米的地方,笑着和萧子渊道别,笑容有些勉强。
萧子渊把东西放到车上后转身,“我走了。”
随忆站在原地点头。
萧子渊叹了口气,似乎也有些舍不得,对着随忆张开手臂,“过来再让我抱抱。”
随忆低头笑了下,下一秒便眉眼含笑地扑了过去,搂着他的腰深吸一口气,“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不知萧子渊怎么就想起很久之前的事情,戏谑着缓缓开口:“怎么?我身上可没有福尔马林的味道。”
随忆愣住,随即也想起来,忍不住笑了出来,“以前是我浅薄了,我以前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人身上真的有属于他自己的味道。”
还有他指间熟悉的浓浓墨香——随母每天以各种名义拉着萧子渊练字,萧子渊欣然接受,不知不觉间便带了墨香。这让随忆想起外公,那个慈祥儒雅的老人,那种感觉很温暖,很踏实。
说完又埋进萧子渊的怀里,耳边是他的心跳,沉稳安定。
随忆很小声地说了句:“萧子渊,你要快点回来……”
萧子渊听到后收紧手臂,缓缓回答:“好。”
车开出很远后,萧子渊才开口:“怎么样?”
从刚才就坐在后座上闭目养神的人懒洋洋地睁开眼睛,笑得雍容华贵,“好久没来这边了,风景真是不错,怪不得当年乾隆爷要七下江南,你倒是会找地方。”
萧子渊似乎早已习惯了他的不着四六,把图纸递过去,“我找乔裕看过了,你看看吧。”
旁边的少年没接图纸,反而挑眉看向萧子渊,萧子渊平静地和他对视。
萧子渊许久没见陈慕白了,他有一张精致俊美到极致的脸,狭长的眉毛斜飞入鬓,满目春色,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却难掩一身贵气。
萧子渊一直以为他认识的人里面,江圣卓的五官长得最出挑了。
江圣卓是江家的幺孙,江爷爷和乔裕的姥爷是战友,萧子渊的父亲、江圣卓的父亲,还有乔裕的父亲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后来虽然有各自的原因分开了几年,但最后又住进了一个大院里。他和乔裕大了江圣卓几岁,那个时候的江圣卓虽是个粉雕玉琢的小正太,但那张脸却已显现出妖孽的迹象。
谁知那一年,陈老领了个孩子进门,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陈慕白,只看了一眼便清楚了他是江圣卓的同类。
如果说江圣卓是妖,那陈慕白就是魔。
从此以后,萧子渊又结识了许许多多的人,在相貌方面却再无人能出两人之右。
陈慕白看了萧子渊半晌,慢悠悠地摸出一支烟,还没点燃就被萧子渊扔出了窗外。
萧子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声音渐渐冷了起来,“陈慕白,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陈慕白也不恼,收起烟盒笑了起来,“这是林家的地盘啊,你干吗不找林辰?”
萧子渊没多解释,“林家不行。”
林辰的堂姑嫁给了随景尧,如果这件事林家出面,随母和随忆怕是心里会不舒服。
陈慕白油嘴滑舌地打太极,“那我也不行,我就一穷学生,你找我干吗?”
萧子渊斜睨陈慕白一眼,冷哼着,“立升的幕后操盘手是陈慕白这件事,需不需要我说出去?”
陈慕白眉头一挑,很快妥协,“萧子渊就是萧子渊,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本来我也想接,不过那块地有问题,上面有人命的,是块烫手的山药,没人敢动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萧子渊一笑,眼底却不见笑意,“那么好的地方,不棘手还会留到现在吗?”
陈慕白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一开一合间火苗蹿起又熄灭,“你既然知道还找我?”
萧子渊看着陈慕白,“都说陈家的慕少做事正中带着三分邪,一向喜欢剑走偏锋,越是别人不敢碰的东西他越爱,难道不是吗?”
陈慕白听后很快笑起来,沉吟片刻又开口:“如果我接了有什么好处?”
萧子渊看向窗外,轻描淡写地回答:“接了,没好处。但是不接,会得罪我。”
陈慕白眯着眼睛想了半天,收起图纸,“行吧,我接了。”
萧子渊的唇角勾起不再开口。
陈慕白继续闭目养神。
过了半晌,萧子渊的声音再次响起,和刚才相比带了几分温度。
“华尔街的饭好吃吗?”
萧子渊知道他的经历,知道他的艰辛,到底认识了十几年,他面上虽然没表现出什么,可心里一直把他当弟弟看。
陈慕白在车内宽敞的空间里优哉游哉地跷起二郎腿,声音中透着慵懒和不屑,“好吃,天天打仗,吃人肉喝人血啊,滋润死了,比在陈家内斗有意思多了。”
萧子渊被他逗笑,“真想不明白绕了一圈你会去那种地方。对了,你在那边应该和江小四离得挺近的,有联系吗?”
陈慕白立刻翻脸,“停!别跟我提他啊,我跟他不是一路的!”
萧子渊知道两个人的恩怨,便不再提。
倒是陈慕白来了兴致,“刚才那女孩是你女朋友啊?”
萧子渊还没跟家里提过,怕陈慕白到处乱说便没搭理他。
陈慕白丝毫不在意他的冷淡,兴高采烈地凑过来,“说说啊!还没见过你对哪个女孩子这么温柔呢。”
“……”萧子渊继续保持沉默,于是陈慕白自言自语了一路。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我刚才没看清,要不是你警告我,我早就下车去看了……”
“你爸妈知道吗?”
“对了,不是有个姓喻的在你身边好多年了吗……怎么换人了?”
萧子渊被陈慕白聒噪了一路,一到×市,便把他踢下车自生自灭去了,就此被陈慕白戴上了过河拆桥的帽子。
到了自家门口,萧子渊刚从车上下来就看到萧子嫣一路小跑着冲过来,“哥!”
萧子渊笑着接住她,等她站稳了才开口:“今年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萧子嫣一脸不高兴,“还说呢,我毕业你都不去看我,一放假我就回国了。倒是你,回国也不回家,爸妈都知道了,哥,你惨了!”
萧子渊丝毫不见慌乱,把行李从车上拿下来,边说边往家里走,“爸妈都在?”
萧子嫣跟上去,“这个时间爸怎么可能在,去开会了,妈妈在。”
萧子渊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进了门,萧母看到他很高兴,也没多问什么便准备开饭。
饭桌上一切如常,萧母很久没见儿子,笑着给他夹菜,让他多吃点。
倒是萧子嫣有点看不明白,一脸不服气,“妈妈,我晚回来一天就被您念了一晚上,哥好几天没回家了,您怎么都不问他!”
萧母把汤递给女儿,“你以为你哥哥跟你一样啊,他心里有数。”
萧子嫣小口地喝着汤抗议,“您这明明就是区别对待嘛!”
萧子渊笑着摸摸妹妹的脑袋,“快吃饭,哥哥给你带了礼物回来,吃完饭拿给你。”
萧子嫣一听立刻高兴了,“真的啊?”
看到萧子渊点头,便不再说话一心一意地吃饭。
吃完饭便追着萧子渊要礼物,萧子渊拿出一对耳坠递给她。
这是他和随忆在小镇上闲逛时买的。那是一家纯手工的首饰作坊,店面不大,胜在有特色。一个样式只做一件,手法特别,做工精细,让人叹为观止。
当时随忆一眼就看中了这一对耳坠,萧子渊以为她喜欢。
谁知她拿起来却问他:“好看吗?买下来送给你妹妹好不好?”
他当时一愣,他在她面前提起妹妹的次数屈指可数,可她却记下了。
萧子嫣看了果然高兴,戴上之后站在镜子前左看看右看看,然后转头问萧母:“妈妈,好不好看?”
萧母笑着看了看,“好看,配你昨天新买的那件裙子正好。”
萧子嫣歪着脑袋想了想,“那我去试试。”说完便跑上楼去换衣服。
萧子渊这才拿出箱子里的礼盒放在萧母面前,什么也没说。
萧母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脸上笑容未变。
萧子渊迟疑了下,“妈妈,您还记得去年我们在医院见到的那个女孩子吗?”
萧母想了一会儿,“随忆?”
萧子渊点头,看着萧母的眼睛,一脸的认真,“妈妈,我很喜欢她。”
萧母对这个消息一点也不意外,她意外的是萧子渊说“很喜欢”。
从小到大,萧子渊内敛淡漠,从没听过他说对什么东西什么人“很喜欢”。
“这几天是和她在一起吗?”萧母看着萧子渊问。
“是,我一直想去她生长的地方看看,这次有机会便去了。我送给她一件礼物,这是她妈妈的回礼。”
正说着,萧父从外面走进来,坐在了萧母的旁边,看着妻子和儿子,又瞄了眼桌上的礼盒。
萧母把茶递到萧父手里,笑着开口:“子渊有女朋友了,是他学校的学妹,我见过几次,是个不错的女孩子。子渊送了她礼物,这是她妈妈的回礼。”
萧父面上波澜不惊,忽然想起了什么便问:“上次那幅字也是她写的?”
萧子渊点头,“是。”
萧父又看了看礼盒里的东西,微微笑了下,“梅竹双清?好东西,听说这是已故国学大师沈仁静的最爱。”
萧子渊知道萧父的意思,“那是她外祖父。”
他也是这次去了她家里才知道的,一直以为只是普通的书香门第,直到那一刻他才知道为什么上次问起的时候,林辰会支支吾吾地欲言又止。
据说沈仁静一生宽厚谦和,把名利看得很淡,最不喜欢身边的人打着他的旗号说话做事,晚年更是过起了隐居的生活,不愿再被人提起。
萧父沉吟片刻,“古人云,道德传家,十代以上,耕读传家次之,诗书传家又次之,富贵传家,不过三代。这么看,算是咱们家高攀了。”
萧子渊听了这话眉头便皱了起来,沈随两家的事情父亲不可能不知道,可是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这不是他和随忆两个人的事情,他背后是萧家,而不管怎么样她都姓随,一旦这两个名字摆在一起拿到台面上那就是两个家族的事情。
他从成人开始,爷爷和父亲就不时地提醒他不要和生意人打交道,更何况是结为姻亲?
萧子渊还未开口,萧父便又出声:“明年你就该回来了吧?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呢,现在谈这些言之尚早。”
这些年,萧子渊提出来的事情父亲鲜少有不同意的,可现在父亲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他实在摸不清父亲到底是什么意思。
萧子渊还想再问,萧母却在一旁开口:“等时机成熟了,带来给我们看看。”
萧子渊知道这件事急不得,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也没资格谈婚论嫁。今天他之所以提出来就是想探探父母的口风,虽然萧父的态度不明朗,但也没有一口回绝,这总算是个好的开始。
父子俩又聊了点别的,萧子渊便上楼去了。
萧母热了饭菜坐在旁边陪着萧父,看他脸色没什么异常,便有些好笑地开口:“你今天怎么了?心里不舒坦?刚才吓到你儿子了。”
萧父虽然表面上对这一儿一女要求极高,是个典型的“严父”,可他心里却是最疼这两个孩子的。
萧子渊小的时候身体不好,时常发烧,他工作那么忙,还整夜整夜地守在萧子渊的床边。萧子嫣出生的时候,他特意从外地赶回来,抱着女儿像是捧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脸上的笑容带着父亲的慈爱和骄傲。萧子嫣从小调皮捣蛋不知道闯了多少祸,他虽然总是绷着脸,却从来不舍得打她一下。
萧父放下筷子也笑了出来,难得地开起了玩笑,“当年我娶你回来的时候,老爷子可没少难为我,如今怎么能这么轻易如了这小子的愿?”
萧母想起陈年旧事有些动容,搭上萧父的手臂,“那个女孩子我见过几次,确实不错。”
萧父拍拍萧母的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孩子啊,你这么喜欢。”
萧母想了想,“倒也没什么特别出挑的地方,不过就是让人喜欢,有机会你真该见见。”
萧父看萧母似乎已经有了要做婆婆的喜悦,顿了下开口:“子渊的眼光我是相信的,一般的女孩子他也看不上,不过随家……到底有些棘手。老爷子对子渊的期望那么高,他不拿出点成绩来,怕是难过老爷子那一关。
“再说他年纪还小,不着急。我看他这么早就把这个问题摆了出来,一是顾忌随家的问题来探探我的口风;二呢,恐怕他是担心‘强强联合’。”
说完有些好笑地看向萧母,萧母也有些莫名其妙,半天才开口:“我们俩……像是那种包办婚姻的父母吗?”
萧父喝了口汤,一脸轻松,“毛主席说了嘛,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娶老婆的事情啊,还得他自己来。咱们就不用操心喽。”
萧母听了彻底放了心,刚才萧父的那句“高攀”也吓了她一跳,现在看来是虚惊一场。
吃过饭萧父去书房看文件,萧母便去了萧子渊的房间。她站在门口,敲了敲房门,然后推开虚掩的房门,兄妹俩脑袋凑在一起正趴在台灯下,听到声音一齐抬头看过来。
“还没睡啊?”
萧子嫣一脸懊恼地点点头,然后看向萧子渊,又问了一遍不知道已经问了多少遍的问题,“哥,能修好的吧?”
萧子渊正拿着镊子小心翼翼地把一颗极小的装饰物黏到耳坠上,一脸专注,嘴上还不忘安慰妹妹,“能啊。”
萧母看两个人正忙着,便坐到床边等着,看着看着慢慢笑起来。
似乎两个孩子又回到了小时候,破坏大王萧子嫣经常泪眼婆娑地举着被她弄坏了的玩具来找萧子渊,委委屈屈地抱着希望问:“哥哥,能修好的吧?”
在她眼里,哥哥似乎是无所不能的。
那个时候的萧子渊还是个小孩子,面对妹妹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总是一脸无奈,皱着眉头硬着头皮去修坏掉的玩具。修好了固然好,倘若没修好,又得手忙脚乱一脸愧疚地去哄哭得一塌糊涂的妹妹,似乎把玩具弄坏的是他。
一切都清晰鲜活得似乎就发生在昨天,原来一转眼两个孩子都长这么大了。
最后,萧母在萧子嫣欢呼的笑声中回神。
萧子渊小心翼翼地把耳坠放回盒子里,“行了,等晾干了就可以了。”
萧子嫣心满意足地捧着首饰盒走了,走前还不忘对着萧母傻笑,“萧夫人,你儿子好厉害啊。”
萧子渊知道母亲找他肯定是有话说的,就走过去关上房门,一转身便看到母亲笑着看他不说话。
萧子渊有些奇怪,“妈,怎么了?”
萧母拍拍旁边的空位,叫萧子渊过来坐,“你今天怎么了,难得见你这么六神无主。”
萧子渊有些不好意思和母亲谈这个话题,看着床正对面墙上裱好的那幅字,脸上带着笑缓缓开口:“小的时候,您和爸爸教我,凡人所以立身行正,应事接物,莫大乎诚敬。诚者何?不自欺、不妄之谓也。敬者何?不怠慢、不放荡之谓也。随忆,大概就是我的不自欺,不怠慢,不是不能,是不敢。”
萧母欣慰点头,“我明白了。希望你能早点带她回家。”
萧子渊走后的第二天,随忆一早便被淅淅沥沥的雨声吵醒。她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窗外沿着屋檐滴落的雨水出神。
她竟然开始想念他。
想念他来叫她起床,想念一下楼就能看到他和母亲坐在那里聊天,想念每晚他房里的灯光,想念他在橙色灯光下线条清晰的侧脸。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小的时候外公教她这首词时,她总觉得矫情,到底喜欢一个人到什么程度才会思念入骨。同时又难以想象温庭筠那样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写出这么活色生香、深情清丽的东西。后来知道了他和鱼幼薇的旷世传奇,再回头去看竟然觉得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悲伤,不知道是不是和那个才华横溢的奇女子早逝有关。
玲珑骰子安红豆,
入骨相思知不知。
琉璃梳子抚青丝,
画心牵肠痴不痴。
那样一个绝代佳人一生被情所困,最后在生命的尽头说她这辈子唯一爱过的一个男人,他的名字叫温庭筠,还留下了那句“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不知道温庭筠面对鱼幼薇的真情选择逃避有没有后悔过,应该是后悔的吧。倘若当时他选择了接受,那结局肯定会不一样的,肯定又是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吧。
想到这里,随忆微微笑了出来,还好自己醒悟得早,还好一切来得及。
“随丫头,想什么笑得这么开心?”随忆还在出神,被突然出现的随母吓了一跳。
随忆摇摇头坐起来,“没什么。”
随母过来拍拍她的肩,“快起床,今天该上山去看你外公了。”
随忆点头,很快下床换衣服。她一直记得今天是外公的祭日。
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个不停,上山的路比往常要难走许多,母女俩站在墓碑前的时候,雨竟然开始下大了。
这个地方是随忆的外公生前就选下的,四周花木繁茂,幽静安宁,耳边只有雨水冲刷着万物的声音。
墓碑上老人的照片已经发黄,可笑容依旧温和。
随母和随忆站在伞下看了许久,离开的时候,随忆注意到不远处的那棵树,摇了摇随母的胳膊,“妈妈,那棵树要枯萎了。”
随母听后半晌没动,许久后慢慢吐出一口气,依旧背对着那棵树风轻云淡地微笑,“枯就枯了吧。”然后便继续往前走,背影决绝。
随忆有些不忍,特意找了个借口多留了会儿,去看了那棵树。
这是她和母亲回到这里的那年,母亲亲手种下的,也许随母只是随便种的,也许是为了留恋什么。
随忆站在雨里想起上学的时候学《项脊轩志》,她最爱那一句。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而眼前这棵树也已高耸挺拔,却丝毫没有了生机。
十年的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所有的恩怨情仇都会随着这棵树的枯萎而烟消云散了吧。
随忆的心情忽然低落了下去,或许是因为天气,或许是因为今天是外公的祭日,又或许是因为这棵树,因为母亲,因为……随景尧。
她没想到在下山的路上竟然遇到了随景尧。他和一个少年打着黑伞,一前一后地走在上山的路上,手上拿着的东西一看便知要去哪里。
随忆隐隐猜到这个少年是谁,她却不敢抬头去看,撑着雨伞的手又往下压了压遮住了视线,垂着目光去看随景尧手里的东西。
随景尧也没料到会遇上,有些尴尬地开口:“我以为这个时候你们都下山了。”
是,这个时候她和母亲应该是下山了,年年如此。如果她不是故意留下来去看了那棵树。
可他又怎么会知道呢,这些年他躲在她们看不到的地方观察了多少次?
想到这些,随忆的心情更加郁闷了,没说什么,低着头从随景尧身边走过。
身后响起少年的声音:“爸,她是谁啊?”
“你叫她姐姐就行。”
“哦,爸,我们到底是去祭拜谁啊,每年您都让我来,却都不告诉我是谁。”
“你别管那么多,回去别在你妈面前提起。”
“知道了。”
声音并不大,身后的两个人渐行渐远,可随忆却听得清清楚楚。她终究没忍住,停下脚步,许久后回头去看。
少年的背影在雨帘中并不清晰,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清瘦高挑的轮廓。
这是随忆第一次见到他,这个和她血脉相连的人,可她却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敢去看。
随忆握着雨伞的手忽然收紧,她和母亲对这个少年到底是亏欠了什么吧?
晚上,随忆恹恹地躺在床上和萧子渊打电话,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萧子渊听她情绪不高,停下手里的动作,站起来走到窗边,“怎么了?”
随忆避重就轻地回答:“下雨了。”
很快耳边传来萧子渊的轻笑,随忆一下子就脸红了。他是萧子渊啊,自己那点敷衍的小伎俩怎么好意思往他身上砸?
随忆摩挲着床单上的花纹,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萧子渊,你给我讲讲你父母吧,还有你妹妹。”
萧子渊知道她不愿说的事情是问不出来的,便开口讲起来,低沉的声音在雨夜里听起来格外安定人心。
“我母亲你上次在医院见过的,她的身体一直不太好。那个时候计划生育很严格,我父母没注意便有了子嫣,他们不舍得放弃这个孩子,为了生子嫣,父亲受了处分,被调到边疆工作。爷爷呢,戎马一生从不骄纵孩子,没替父亲说一句话,只是说年轻人吃点苦是好事,母亲就跟着父亲去了边疆。那个地方很艰苦,冬天又干又冷,夏天又是持续高温,吃得也不好。母亲又要照顾父亲和我,还要带子嫣,就是在那个时候落下了病根。后来还是姥爷不忍心看母亲吃苦,出面把父亲调了回来,可母亲的身体还是透支了,只能静养,为此父亲一直觉得对不起母亲。”
随忆静静地听着,她一直以为像萧家这样的人家该是一帆风顺的,谁知道竟然还会有那样的起落。她在电视上见过萧子渊的父亲,看上去温文尔雅,却不怒自威,让她没想到的是对妻子儿女却那么深情。
“那你妹妹呢?”
萧子渊似乎笑了一下,“那个丫头,怎么说呢,有点任性,有点霸道,却又古灵精怪的。”
随忆又想起了白天在山上遇到的那个少年,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有点任性、有点霸道。
萧子渊静静地等着,直到电话那边轻快的声音响起,“我是不是从来没跟你说过,我有个弟弟?”
萧子渊本来低着头听着,听到这句后猛地抬起头,他看到玻璃上映出的那张脸。那张脸上的笑容僵住,眼里都是讶异和淡淡的心疼。
他想起林辰之前提到过的那个孩子,他以为随忆这辈子都不会主动提起这件事,他也装作毫不知情,只当是如她所说,父母因为某些事情离异,她跟着母亲,和众多单亲家庭一样。
可她却突然愿意对他提起,是不是表示自己已经走到了她的心里?她愿意对他说,可他却不忍心让她把那些伤疤再一次撕开给他看。
“我知道,我问过林辰。”
随忆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原来你都知道啊……”
萧子渊本以为她会生气,谁知下一秒随忆便有些愤恨地念叨:“林辰真是个大嘴巴!”
萧子渊想到她此刻整张脸皱成一团、咬牙切齿的样子,不自觉地笑出来,缓声问:“阿忆,你今天怎么了?”
随忆犹豫了下开口:“无论我说什么,你都只听着就好,千万不要回答我。”
萧子渊很快回答:“好。”
这次随忆的声音很快响起,“我今天看到……看到随景尧和那个男孩子了。今天是我外公的祭日,我回来的路上恰巧碰上他们上山去祭拜,我才知道这几年我和妈妈看完外公之后,他都会带着那个孩子去祭拜外公。
“其实我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或许也不是。但我只在他出生的时候见过他一次,也从来没想过会再见到他。他现在忽然出现,让我有些……有些奇怪。”
她从山上回来后就看到母亲在书房里整理外公留下的东西,每年的这一天随母都是这么过的。她也不敢提这件事,但憋在心里实在是有些难受,只能对萧子渊说一说。
萧子渊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上一代的纠葛终究会影响到下一代。随忆似乎并没打算听到萧子渊的安慰,很快又开口,似乎颇为苦恼,“妈妈离开随家的那年在山上种了一棵树,今天发现那棵树快要死了。我知道那棵树肯定是有意义的,可她知道树要死了之后好平静。”
萧子渊静静地听着,他们都明白,树的含义在于延续,可到底是爱的延续,还是恨的延续?如今这棵树死了,在随母心中又代表什么?
无论代表什么,那段往事都深深地刻在了沈潺的心中。
爱得那么深刻,伤害得那么深刻,因为深刻如斯,才愈加平静。
上一代的恩恩怨怨,他们又该如何评价?
两个人很久都没开口,只听得到对方的呼吸声。许久,萧子渊极轻地叫了一声:“阿忆?”
那边似乎动了一下,绵长平稳的呼吸声清晰地传过来。
萧子渊无奈地笑了下,挂了电话,却在看到通话结束的提示后注意到了屏幕上的日期,重重地呼出口气后放下手机,靠在窗边合了合眼。
他该走了,可是萧家、随家、父亲的态度暧昧,至于老爷子那边,现在还不是提这件事的时候,还有随景尧和随忆的弟弟,这一切都不是小麻烦,真想把她一起带走,把这么多麻烦和困扰扔在这里,让她再也不会迷茫再也不会沮丧……
萧子渊想到这里硬生生停住,这些想法终究是不现实的。他还是抓紧时间回来解决这些棘手的问题吧。
几天后,离开的前一晚,萧子渊告诉随忆这个消息。
随忆安静了很久才答了一个字:“哦。”然后便不再说话。
萧子渊笑着逗她,“怎么,你也不说来送送我啊?”
随忆确实有些沮丧,没精打采地开口拒绝,“不去。”
“毕业的时候我走,你就不送我,这次还不送啊?”
“那个时候你也没说让我去送啊。”
“我不说你就不送啊?”
“我……”随忆词穷,她最受不了送别的场面,半天,才瓮声瓮气地开口,“等你回来,我可以去接你。”
“嗯,这个好,我记住了。”萧子渊顿了下,“对了,你明年也该毕业了,有什么打算?”
之前随忆一直打算毕了业便回家的,后来她打算对萧子渊敞开心扉后,这个计划便搁浅了。萧子渊一向是先谋后动的人,他想知道随忆的想法。
“我和妈妈商量过了,打算考研,前几天打听了一下,院里许教授有几个名额,到时候我去联系一下。但许教授是医学界的泰斗,报他研究生的人肯定很多,不知道能不能考得上。”
“许寒阳?”萧子渊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忽然想起了什么笑出来,“一定能考上。”
随忆好奇,“你怎么知道?”
萧子渊想到了一个人,“我找人帮你放水。”
随忆想起上一次萧子渊对她说“放水”这个词还是那次知识大赛,随口就说了出来,“上次你说给我放水,不还是输了。”
说完猛地醒悟过来捂住了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果然引来萧子渊冷哼,“我自己不提就算了,你还敢提?!”
随忆伸了伸舌头,“嗯……我错了……”
萧子渊抓住了她的小辫子,揪得不亦乐乎,“那好啊,说说,错哪儿了?”
随忆很诚恳地认错,“我不该提放水的事情。”
萧子渊继续冷哼,“还有呢?”
随忆肯定不会主动背起那么大的黑锅,不然以后都没翻身之日了,“还有,不该不去送你。”
萧子渊戏谑着笑起来,“你倒是会避重就轻啊。”
短短的几秒钟,随忆便很快反击,“你到底为什么不喜欢喻师姐?”
萧子渊自知某些人是敏感话题,就算随忆再大气也还是女人,咳了一声后妥协,“我觉得,这件事既然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你也不要太内疚,知错了就好,我也不追究了。”
随忆也是很乐意看到这样的结果,两个人极默契地就此翻页。
第二天一大早林辰就到了萧家,准备去送萧子渊。谁知刚下车就看到乔裕靠在车边百无聊赖。
林辰走过去左右看了看,“那俩呢?”
乔裕摸摸下巴,“苟且去了。”边说边指了指旁边某棵树下站着的两个人。
树下,萧子渊亲切地揽着温少卿的肩膀,笑得像只狐狸。
温少卿挑眉看他,“干吗?”
萧子渊微笑着开口:“听说这几年医学院的考研专业课题目是许寒阳教授出的,今年似乎也不例外。”
温少卿歪着头问:“是又怎样?”
“又听说虽然说是许寒阳教授出的,但许教授太忙,基本上都是交给一个得意门生来出题,还听说这个得意门生姓温。”
温少卿终于知道萧子渊的意图,调笑道:“嗯,许教授前些日子是和我联系了,怎么,你打算弃工从医?”
萧子渊看了看腕上的表,时间差不多了,便不再绕弯,“明知故问!”
温少卿和他一班飞机,却偏偏不着急,顾左右而言他,“她不是林辰的妹妹吗?林辰都不着急,你着什么急?难道……你们俩暗度陈仓了?”
“嘶……”萧子渊皱了皱眉,“怎么同样的意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那么别扭呢?”
温少卿笑起来,“这不是那个丫头的意思吧?随忆的功底还是有的,她在院里年年都拿奖学金,你对她就这么没信心?”
萧子渊和温少卿在同一屋檐下住了几年,知道学医有多辛苦,“不是没信心,是见不得她这么辛苦。”
温少卿边摇头边叹气,“啧啧啧……萧子渊,你完了。不食人间烟火的萧大才子终于栽在女人手里了,多少姑娘的芳心碎了一地啊。”
乔裕看了眼时间,朝那边吼了一声:“该走了!否则赶不上飞机了!”
萧子渊和温少卿立刻往车边走,边走萧子渊边交代,“这事儿别给别人说,到时候把重点画给我。”
温少卿看萧子渊这么护着随忆有些好笑,“行。”
等随忆回到学校开始新学期的时候,又是一年军训时。
四个人坐在学校餐厅里,看着穿着迷彩服一脸青涩的新生,除了当初“你若军训,便是晴天”的诅咒,更多的是感慨,明年她们就要毕业了。
妖女是一早就计划好的,毕了业就出国。她敲敲桌子,“你们毕了业都什么打算啊?”
何哥一脸苦大仇深,“母妃口谕,要么考研,要么嫁人,让我自己挑!我不想考研,可我去哪里找个男人来娶我?!”
随忆听了倒是很开心,“考研啊,那正好啊,我们做个伴。”
三宝、妖女、何哥一脸惊讶地齐声问:“你要考研?你不回家了?”
随忆这才想起,她和萧子渊的事情似乎是忘了告诉这三只了。
“嗯……是啊,我边读研边等萧子渊回来……”
三个人立刻心领神会,“哦……”
三宝率先反应过来,皱着眉问:“你和萧师兄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随忆有些心虚,“暑假。”
随忆以为她们三只会生气,会气她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她们,谁知……
她话音刚落,妖女便欢呼一声,何哥、三宝扯着嗓子哀号:“我的毛爷爷!”
妖女得意扬扬地伸着手,“愿赌服输,赶紧拿来。”
三宝、何哥掏出钱包,恋恋不舍地扔出一张粉红色的纸币。
随忆疑惑,“你们在干什么?”
三个人面面相觑。
随忆想了想,大概明白了,微笑着看向三个人,温和地问:“拿我打赌,嗯?”
三个被随忆诡异的微笑震住的人低头默默吃饭。
过了一会儿,三宝忽然义愤填膺地敲着筷子,“喂,怎么能这样!”
随忆也是心虚,“不好意思,我暑假一直没上网,没及时给你们说……”
可三宝的重点却并不在此,“萧师兄还没请我们娘家人吃饭呢!为什么你们不早在一起!现在他都出国了,我们白白损失了一顿!”
随忆垂头沉默,果然是吃货。
何哥一脸赞同,“对的!至少要在海鲜楼来一桌!”
说完,随忆、三宝、何哥一脸凝重地对视了一眼后沉默下来,一齐小心翼翼地看向妖女。
上一次乔裕和妖女公开恋情的时候,便敲了乔裕一顿,说要请她们去海鲜楼,谁知还没去吃,乔裕和妖女便分手了。
妖女一脸风轻云淡地喝着汤,似乎根本不记得这件事,良久后才抬头一脸奇怪,“你们都盯着我看干什么,我又不是海鲜。”
说完她自己也愣住。
那个时候她和乔裕在一起没多久,三宝没事儿便调笑他们俩。有一次她在寝室嘀咕着送乔裕生日礼物,三宝沉默了半天突然凑到她面前,“妖女,你和乔妹夫真的特别般配啊。”
妖女问:“为什么?”
三宝笑眯眯地回答:“你们一个双鱼,一个巨蟹,都是海鲜啊。”
往事扑面而来,妖女有些难以招架。她已经很久没想起乔裕了,自从乔裕毕业后,他们再也没见过。她也马上就要毕业了,毕业后便离他越来越远,以后更加不会想起他,可有些事情怎么就那么深刻地印在脑子里呢?深刻到随便一个词便能联想到?她这辈子真的要栽在这个男人的手里吗?
三个人看着妖女一脸茫然地坐在那里,对视了一眼,随忆在桌下踢了三宝一脚。
三宝很快开口活跃气氛,“我也想读研,但想转去中医药那边。”
“什么?”随忆本意是想让三宝岔开话题,说点好笑的事情,谁知她这么语出惊人。
三宝十分认真,“嗯……我总觉得临床太危险了,你说像我这种考前突击型学生以后怎么去临床科室混啊。别人来找我看病,我总不能说,不好意思,你这个病不是老师当时画的重点,我看不了吧?”
“噗!”三个人齐声笑出来。
三宝继续,“还有啊,我觉得有人找我看病,在很大程度上就是来找死的,我不能拿别人的生命开玩笑啊!”
妖女很快从刚才的情绪中抽身,笑着问:“那你去学中医就没风险了?”
三宝心虚,“中医……中医可以忽悠啊,实在不行,我就给他开去火茶喝啊,又不会喝死人。”
随忆盯着三宝看了半天,歪头问:“三宝,你真的是想学中医?”
三宝吭哧吭哧了半天,才小声承认,“不是……”
“那你是……”
“你们知道的……我当初报志愿本来就打算报中医的,我们家有好多地……”
三宝还没说完,随忆、妖女、何哥便异口同声地接了下去,“你的梦想就是全部种上中草药,然后你就发了。”
三宝立刻笑呵呵地点头,“对的对的。”
三个人再一次无奈地抚额。
从那天起,除了妖女优哉游哉地边做毕业设计边等着毕业,其余三个人便开始了漫漫考研路。
没过几天,有一天晚上,三宝在寝室里对着镜子左看右看,看了半天,转头问其他三个人:“我是不是最近学习太努力了?我怎么看我的脸色不太好,蜡黄蜡黄的呢?”
妖女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三宝后,开始毒舌,“蜡黄没看出来,不过你的脸倒是又大了一圈。”
三宝立刻捂住脸,“人家这是骨架大!”
何哥一口水喷出来,“你每天九点起床,去图书馆玩两个小时的手机,然后去吃午饭,你一个人吃两碗米饭,午睡睡到下午三点,又去图书馆玩两个小时手机,晚饭吃那么多不说,消夜都是两人份的,能不胖吗?”
三宝一脸委屈地扑到随忆怀里,“阿忆,她们又联合起来欺负我!”
随忆正拿着手机和萧子渊聊天,听到这里抬起头看似温柔地安慰三宝,“你别听她们胡说,我看看,好像是有点黄……”
三宝终于找到了知己,眨着眼睛一脸天真地问:“随医生,为什么这么黄呢?”
随忆微笑着缓缓回答:“面由心生嘛!”
三宝在妖女、何哥的闷笑声中一脸黑线地走开了。
学校安排的实习依旧继续,就在她们三个学校、医院两头跑的时候,三宝终于等到了她的红鸾星动。
某天,三宝在午饭时间拉着随忆、何哥站在医院花园的一条小道上,左看看右看看。
两个人莫名其妙,“请问,我们站在这里干什么?”
三宝脸红红的,“一会儿会有个很帅的医生从这里经过。”
“你怎么知道?”
“我连着两天都会在这个时间遇到他,你说他是不是看上我了?”
随忆、何哥无语。
三宝忽然小声叫起来:“来了来了!”
随忆、何哥一齐回头,然后纷纷点头,在心里赞叹,果然是三宝的菜。
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医生正走出医院餐厅,向她们款款走来,走在中间的那个高高瘦瘦,皮肤白皙,五官俊朗,白大褂里面的衬衣整洁笔挺,正歪着头和身边的人谈笑风生,的确称得上帅哥,很有仙风道骨的味道。
三宝趴在两人耳边小声嘀咕:“我找小护士问了,是神经外科主任的关门弟子,在读博士,怎么样怎么样,算不算八心八箭高帅富?”
随忆看着三宝满心满眼的红心,笑着点点头,又看了眼已经走远的背影,心里有些担忧。三宝好像是真的喜欢这个男人,就是不知道他懂不懂得欣赏三宝的好。她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三宝因为爱情而受伤,她希望三宝能一辈子都这么高兴。
随忆还在出神就听到三宝又叫起来:“哎呀,十一点半了!完了完了!”
何哥掏掏耳朵,“又怎么了?”
“我不是有个老乡是中医药的吗?我找他帮我介绍了一位教授,说好上午去见的,快走快走!”
何哥站在原地不动,“我们俩就不去了吧?”
三宝躲在随忆身后一脸娇羞,“人家怕嘛!你不知道现在教授和女学生是敏感话题吗?万一他要潜规则我怎么办?万一我拒绝了,他来强的怎么办?带你们去有安全感。”
随忆听得满脸黑线,看着天空叹了口气,何哥则毫不留情地打击三宝,“咱们学校中医药那边的教授们都是古董级别的,最年轻的也奔六了吧?相比之下,我还是更相信你强他们,而不是他们强你。”
三宝推着两个人往前走,“走了,一起去嘛!去见识见识古董也好啊!”
见到真人后,三个人脸上还保持着微笑,心里却默默哀号,果然是老古董啊。
头发花白的老人笑眯眯地和三宝说了几句话后,看了眼时间,“任申同学是吧,你帮我看会儿这边,我去药房看一下,如果有病人来,你让他等一下啊。”
老教授前脚刚走,三宝就开始训她的那个老乡,“不是说让你帮我找个年轻点的、长得帅点的吗?就是那种年轻帅气、温润如玉的中医大夫,身上都是药材香,这个怎么这么大年纪?”
那个女孩子欲哭无泪,“你以为是小说呢?哪儿有又帅又年轻的教授啊,我也想要。想要药材味是吧,去药房熏几天,洗都洗不掉!”
三宝还不死心,“真的没有吗?”
“没有,苏教授人特别好,你就知足吧!我不跟你说了啊,我也要去药房那边,你在这儿看会儿啊。”
老教授走了没几分钟便有个女孩推门进来,看到三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孩,很不确定地叫了一声:“苏医生?”
三宝愣了一下很快点头,一脸严肃地压低声音,“是我,坐吧。”
随忆、何哥对视一眼后选择旁观。
女孩狐疑地坐下,三宝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把手伸出来,我把把脉。”
三宝边把脉边问:“哪里不舒服啊?”
女孩指着满脸的痘,“内分泌失调。”
三宝一脸高深地点点头。
女孩又问:“您给我开剂中药吃吧。”
从药房回来的老教授推门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三宝的回答,顿时满脸黑线。
“姑娘,你不缺药,你缺男人。”
随忆、何哥看着一脸严肃的老学究,很明智地选择了丢下三宝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