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福降妖

浩然屈脚倚在门前,侧头望向园内,四月草长鸢飞,百花绽放。

浩然道:“子辛碰上伏羲琴那会儿,都与你说了什么?”

白起坐在屋檐下,懒懒擦着一把剑,后道:“你自去问他不就明了?”

浩然沉默片刻,道:“本想着没了漫天仙道阻碍,这趟路本该顺得很才是,现看起来,竟是比先前回殷商那会儿,更是头疼。”

“我看看。”白起接过碎裂的昆仑镜与五弦齐断的伏羲琴。

白起沉吟半晌,便提剑去划手臂。

浩然色变道:“做什么!”忙上前抢了剑。

白起将血在那残破镜、琴两器上各涂了些,看了一会,木然道:“没用?”

浩然哭笑不得,为他治了剑伤,道:“莫胡闹。”

白起微扬颔,道:“人来了,你待如何?”

浩然转头时见轩辕子辛立于园中,一身黑色武服,分毫不掩其眉目英朗帝王之姿。

“钟浩然。”子辛阻住入房的浩然,道:“孤有话与你说。”

白起静静坐于庭廊下,耳内传来子辛与浩然的对答。

“莫再使性子了,浩然。”子辛温言笑道:“这数日里,孤吃不好,睡不安,现与你认个错,饶了孤一回罢。”

浩然吁了口气,微抬头道:“殷受德,我是来寻神器的,不是来谈情说爱的。”

浩然直视子辛双眼:“我以为你早就知道。”

子辛略一沉吟,道:“孤想寻个两全的法子。”

子辛将蚩尤告知之事说了,浩然失笑道:“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邪神的话也信得?”

子辛不答,只安静看着浩然,过了许久,道:“既是如此,孤与你分头行事如何?立三年之约,各自离开咸阳,且看谁先寻齐神农鼎,崆峒印,女娲石。”

子辛所言登时令浩然措手不及,半天回不过神,子辛又道:“白起老弟可作见证……白起!”

白起随手收拾了琴镜,忙不迭地走了:“莫拖我下水。”

子辛也不去管白起,道:“若孤得了石印鼎,你便要依孤的吩咐。当年涿鹿一战孰是孰非,东皇太是忠是奸,孤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浩然道:“我们要……分开?”

浩然下意识地伸出手,摸了一把空气,茫然道:“子辛,我们要分开?”

子辛看了浩然片刻,忽笑了起来,道:“哦,原来你离不得孤,那算了。”

浩然终于意识到被骗了,子辛哈哈大笑,拉过浩然的手,猛然将他扯到怀中,紧紧抱着,笑道:“当年这般笨,如今还是一般的蠢。”

浩然面红耳赤,咬牙切齿挣扎出来,道:“你现想怎样?”

子辛笑着端详了浩然片刻,手掌抚上浩然侧脸,凑前来吻。

二人之唇将触未触那时,轩辕剑焕发金光,化为原型。

轩辕剑笑道:“前些日子,我令政儿为你寻来一人,你且到前殿去。不定这事有进展。”

浩然又好气,又好笑地“嗳”了声,抄住堪堪落下的轩辕剑,负于背上,转身朝前殿去了。

白起不知想着何事,怀中抱着伏羲琴与昆仑镜,眼神涣散,东倒西歪地过了御花园,眯起双眼,见胡喜媚蹲在园子里种花,便懒洋洋将琴镜放到一旁,捋了衣袖,道:“和花儿说话呢。”

胡喜媚唧唧呱呱道:“是呀——”遂开始为白起介绍各株奇花仙草的名字。

白起听得一头雾水,频频点头,喜媚笑吟吟道:“这些花儿能救活不少人呢!”

白起理解地说:“哦,我只懂杀人,不懂救人。”

喜媚的眉头便蹙了起来。

白起不太好使的脑子里判断出了一件事:喜媚与自己瞅不对眼。便掸袖起身,继续眼神涣散地漫步御花园。

白起走了片刻,方想起拉下了神器,于是转身去寻,神器没了。

神器没了!!!

晴天霹雳。

此刻,储君殿中众人正襟危坐,有史以来秦国最为重量级的一场审问开始。

朱姬倚在软榻上,弹着青葱般的指甲,嬴政坐于榻沿,浩然坐了主位,左手捏着右手指节,发出轻微声响,案前斜斜架着一把大剑。

王翦带来一人,身穿羽白色长袍,头带紫羽青冠,长身而立,面如洁玉,唇如点朱,翩然入殿,躬身道:“草民参见储君。”

朱姬慵懒道:“方士?政儿让母后来见个方士做甚?”

嬴政正要答话,浩然亦笑道:“哪来的神棍?邹师介绍进宫里的?”

轩辕剑沉声道:“你唤何名?”

那方士抽了口冷气,难以置信地望向案前阔剑,半晌说不出话来,许久后道:“小人徐福,崆峒人士。”

浩然与朱姬不约而同地扬眉,一凡人见兵器会说话,并未惊慌失措,反而沉着应答,本就是件不容易之事,浩然遂出口问道:“三山五岳,你师从何家?”

徐福朝浩然微笑道:“回太傅,草民未曾拜师,少时得山中一仙人指点,后出山云游四方,修习混元长生之术。”

嬴政朝朱姬道:“孩儿得了邹师指点,知东南有此奇人,便寻其来问长生之术,盼能练得容颜永固丹药,献予母后。”

朱姬漫不经心道:“小子几岁了,师父是男仙女仙,长啥样?”

浩然咳了一声,提醒朱姬注意言辞,徐福躬身答道:“师父乃是男仙,身长八尺,形貌不修边幅……”

朱姬扑哧一笑道:“这师父二字是自己叫着玩的,还是行了拜师礼才唤得出口?”

徐福淡然答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言下之意,竟是未蒙收徒,那仙人只指点几招后便径自离去。

浩然充满疑惑地打量徐福,嬴政却听不懂朱姬与浩然对答,只问:“你所言那混元长生之术,该如何修。”

徐福道:“仙师传一方,名唤混元长生丹,炼制此药耗心竭力,药材虽贵难得,却终在人间,唯有一味……名唤蜃妖血,需以三千童男童女为引,驾船出海,寻出海中蜃妖,取其精血,和合而溶之,方可炼成。”

一时间殿中众人沉默不语,都是各有各的计较,少顷浩然开口道:“邹师让你寻他来,请邹师来问问?”

朱姬道:“别指望他了,那家伙脑子也不知怎么的,一时昏一时醒,观星测命时灵时不灵,前几日麻将怎么打也忘了个光……”

浩然察觉有异,想了想道:“既说随着此人能寻到女娲石,便由他去,我与子辛跟着就是。”

轩辕剑道:“天命向来说不准,机缘所至,有何收获亦未曾可知。”

朱姬道:“着人造只大船,让徐福领了去。”

浩然端详徐福片刻,又打趣道:“除了采药炼丹,你还学了何仙术?”

徐福舔了舔嘴唇,像是不太满意浩然之问,目光不去看浩然,却停留在朱姬脸上,打量许久后答道:“会捉妖。”

浩然与朱姬瞬间笑得抽了过去,轩辕剑道:“会捉妖?捉只妖来看看。”

徐福低眼,瞥向地板,缓缓道:“草民不敢,怕冲撞了太后娘娘。”

轩辕剑哂道:“捉就是,否则要孤如何信你?”

浩然道:“罢了,昏君病又发作么?”

徐福摇了摇头,嘲道:“国有妖孽,社稷将亡。”

嬴政一听勃然色变,怒道:“好大的胆子!拖出去斩了!”

“慢。”浩然道:“你既这么说了,捉便是。”

徐福沉默着一抖袍袖,左手持一桃木剑,继而松手撤了剑柄,桃木剑轻飘飘悬于空中。嬴政登时蹙眉道:“你也懂御剑?”

徐福点了点头,手指一掐剑诀,继而倏然指向殿顶,那桃木剑得了号令,蹭一声窜上高处,不住嗡嗡作响,一分三,三分十,瞬间化为层层虚影,无数剑型绕着徐福剑指旋转,朱姬与浩然万万料不到一届凡人,御剑之术竟是有此气势,俱是忍不住惊呼。

朱姬道:“一剑化万剑,是玉鼎的招数?”

徐福双眼紧闭,袍袖无风自鼓,微微仰头,双眼睁开一道缝。喃喃道:“诛天灭地,十绝寰宇,妖灵血生,元魂厄起……”

浩然抽了口冷气,道:“不是玉鼎……这是……”

浩然眼望那漩涡般的十数把桃木剑,只等徐福最后的一喝揭晓,若所料不差,徐福喝出谁的名讳,剑阵便会直奔那人而去!

天地间,唯有一种御剑大阵乃是喝其名,千里之外取其性命,那是……诛仙剑阵!

徐福猛然睁开眼,喝道:“妖孽!”

浩然失声道:“你何处学来的这剑法?!”

霎时间虚剑齐齐一个转头,直奔朱姬而去。

嬴政愣住了。

浩然吸了口气,正要振出钟响,破其剑阵之时,只见白起拖着胡喜媚从殿外匆匆奔出,道:“浩然——!”

那十数把虚剑于龙案前划了个圈,电光火石的瞬间,齐齐转头,又朝胡喜媚飙射而去!

胡喜媚吓得没命的一声尖叫,躲到白起身后,白起刹那抬手,两手飞速或拍或折,砰砰声响不绝,将那桃木剑一扫而空。

“方术士?”白起面容迟疑不定,望向徐福,半晌后缓缓朝浩然道:

“浩然,我闯祸了,方才我将伏羲琴、昆仑镜弄丢了。”

《战七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