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人坐在我家沙发上。
如果不是楚忘提前告知,我绝对想不到他们两是机器人。一个是女孩,相貌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瓜子脸、大眼睛、白皮肤,白衣红裤,跟洋娃娃一样可爱。据说她是五人组年纪最小的一个,却是性格最偏执残忍的一个——她叫Cruel——阿库。昨天控制清莹的就是她!
此刻她坐在那里,恨恨的看着我们,我想如果不是旁边的男人给他下过的命令,她一定扑上来对我们大打出手。
旁边的男人是阿瓦——Vacant,五人组的领袖,最伟大的机器人战士。可是他的长相实在……他身材高挑精瘦,白皙的脸庞上是狭长的凤眼波光流转、高挑的鼻梁和嫣红的嘴唇过于美丽。他坐在哪里,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们。尤其是注视了我半天,从他眼里,看不出恨意或者其他。
“楚,我们又见面了。”他开口。
“另外两个人呢?”展斩问道。
阿瓦鄙视的看了展斩一眼,目光回到楚忘身上,笑得越发冰冷:“楚,你应该明白,胜负的关键在我们俩身上。”
楚忘没有出声,我立刻知道,局面正如阿瓦所说的那般糟糕。
“一向聪明如你,居然这么容易就中弹。我猜我要感谢易小姐。”阿瓦长腿交叠,悠闲地靠在沙发上, “你自己选吧,让我们带走她,或者我们重伤之后杀了你们,再带走她。我这个人很小气,易景阳的母亲不值得我的手下徒送性命。”
阿瓦还是有点忌惮楚忘吧,否则干嘛不直接出手?又或者他也不愿意看到两败俱伤的结果?
展斩和白幻姿都不作声了,楚忘没有看我。
屋内死一般的安静。
过了好一阵,楚望说:“如你所愿。”
如他所愿……是的,我横竖不过一死,但这样至少可以保全他们三人的性命。这是理智的选择。
很奇怪,我居然一点都不怕。看着楚忘沉默的表情,展斩白幻姿眼中的愧疚,我忽然觉得内心很安定。
我抬头看着楚忘,笑着说:“我后悔了。那天。”
楚忘表情震惊的盯着我。他知道我的意思,那天,就算只是一时的欢愉,我也应该接受他的——那是我们共同的回忆。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忽而低下头,冰冷的双手捧起我的脸庞,同样冰冷的唇轻吻上我的脸颊。他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身子一颤,立刻平静下来掩饰自己的惊讶。又是一个吻!你的吻,能够解毒,能够催眠,也能让我疯狂。而这个吻,又有什么特殊作用呢?
他吻我的时候,旁的人都没有做声,甚至阿瓦和阿库。我跟着阿瓦他们出门、上车。背后一直有一双灼热的视线跟随。
我忽然觉得值得。
——分隔线——
这是朝阳区一套普通的公寓。三居室,还是顶楼。阿瓦将我带进最大的房间,他们四个人就站在我面前。
五人组只剩下四个。首领阿瓦、少女阿库,以及在鹿港小镇企图劫持我的高胖男子阿民和高瘦男子阿塞。
阿瓦盯着我不说话,大家也都不做声。人之将死,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你们动手吧!”我声音响亮,“人死有轻如鸿毛重于泰山!你们这些企图颠覆人类社会的败类,一定会获得惩罚。”
脑海里,闪过楚忘的样子。在这一刻,我想的人是他。
“易小姐,看来你有些误会。”阿瓦冷笑着,走近两步,距我不到30厘米。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道,“怎么易景阳那个败类还假装起正义的一方了?”
“噢噢噢?”我说,“难道你们正义?你们正义还要对我下手?”
“无知妇人!不跟你计较!”阿瓦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解决完你后,我们马上可以回2026了。”
“你们打算怎么解决我?”
“割除你的部分器官。让你终生不能以任何形式受孕。”
我这时才真实的感到了恐惧。
阿瓦示意他们三人离开房间。他让我躺在床上。为保住性命,我不敢反抗。
阿瓦举着一只针管,一只腿站立,一只腿跪在床上。因为靠得近,他及肩的长发甚至拂过我的脸颊,让我有一种不真实的酥麻。
“我先给你打一针麻醉。”他弹了弹针管,“抱歉,因为穿越时空,只能用这个年代的器械给你动手术。不过你放心,我是临床医学博士,这样的手术是小Case。不会痛的。”
我的身子僵得像块木头。
“乖,放松。”他身子又弓上来一些,拍拍我的肩膀。
“你很好看。”我说,“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真的,你看起来跟普通人没有一点不同。”
他皱眉。
“你别介意,你做你的事情就好。我只是来讲话分散自己注意力。”我说,“我其实挺怕痛的。虽然你说不痛。但是我知道麻药过去之后,就会很痛的。”
他还是皱着眉,我说:“你居然还会皱眉?二十年后的科技真发达。其实我是个特别容易高兴的人,就算你们让我残疾了。我也一定不会对生活绝望的。我将来一定找一个大帅哥,高高兴兴生活一辈子。就算没有孩子,也没有关系!”
他把针头刺向我的手腕皮肤……
没有预料中的昏迷。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针头,金属针头在接触到我皮肤的瞬间变黑、溶化……他的手上,整个针管也已经溶化掉,他迅速将残留的一点针管扔在地上!
“该死!”他脸色顿时很难看,“楚忘居然不惜喝下剧毒,在你身上下毒!”
“你说什么?”我大惊。心里却明白了,临走时那个吻有毒!我脑海里闪过那天清晨,他将一瓶蓝色液体一饮而尽的画面。
那是剧毒么?他早就做好这种打算了?
“易小姐,恐怕你的手术要推迟了!”他迅速恢复平静,“楚忘这家伙不要命了,居然把如此剧毒的毒素喝下去。我需要半天时间研制出解毒配方。”他大步朝门外走去。
“等一下!”我连忙喊道,“他会怎么样?”
“他?”阿瓦冷笑一声,“谁知道他还有没有命活下去!”
我坐起来,他打开门,却见一个身影堵在门口——是阿库。
“老大,出什么事了?”
“有点小麻烦。她身上有毒。我得配出解药,才能给她动手术。”
“何必那么麻烦?为什么不杀了她?”阿库说话很慢,像是在背书,带给人异样的恐惧感。
“……”阿瓦似在考虑这个建议。我只觉得劲风扑来,眼前一花。等我回过神,一个冰凉的硬物抵住了我的太阳穴。
那是手枪。
阿库站在床边,侧身对着我。她的手伸得笔直,稳稳的枪对着我的太阳穴。她有一张那么可爱的脸,像洋娃娃一样。此刻她的大眼睛里是孩童般好奇和兴奋的神色,仿佛在说:“打开你的脑袋,让我看看里面是什么。”
我脑海里一片空白,全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我只听见发自胸腔的心跳声。
这个安静的状态维持了2秒钟。
“放下!”阿瓦沉声道。
“不!”阿库道,“杀了她有什么关系?她儿子杀了我们那么多机器人!”
“阿库!”阿瓦声音冰冷,走过来,在她手臂上狠狠一拍,她的枪跌落在地上,我浑身一松,一下子瘫在床上。
他说:“她什么也不知道。阿库,你忘了教官对我们的教导了吗?”
阿库沉默了,捡起枪,背对着我们走出去。
阿瓦也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我一眼,说:“你还挺镇定,不愧是易景阳的母亲。”
阿瓦走到门外,那个高胖的男子——阿塞走了进来,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接替看守。
我在床上不想动,半天时间,可是楚忘要一天时间恢复。
而且他不仅中了阿瓦的毒,还给自己下了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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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浓。阿塞坐在我对面,瞪着眼看着我。我干脆也瞪着他,过了一阵,他竟然笑了笑,笑容竟有几分亲和。
我不禁开口道:“你也是机器人?”
他微微一怔,笑道:“是呀,我是最明显的一个。”
我看着他,不知道“最明显”是什么意思。
他笑笑,挽起袖子。我这才看到他的“手臂”都是金属制成,他的衣服下,是全金属的躯体。他的“左手”有一把冲锋枪镶在手臂下方,只要抬起手就可以发射,而“右手”的手指是一排钢针,有隐隐的绿色,看来有毒。
这是我迄今为止看到的最像机器人的机器人。我忍不住问道:“你是改装的吗?”话一出口,立刻感觉不妥。不过他依然面带笑容,低声道:“不是改装。我是完全的机器人。”
我忽然可怜起这机器人来:“机器人也挺好啊!你看你全身都是武器,人类的力量多么薄弱啊!”他展颜一笑,道:“不错。我虽然是机器人中看起来最原始的一个,但攻击力是最强的!”
我道:“二十年后的科技这么发达啊,居然已经有这么智能的机器人!”
他道:“我们是完全的机器人,我们所有的行动靠脑部的芯片控制,体内全是金属。智能程度也接近人类,甚至还超过人类智商水平,但是另一种……”
“咕噜噜……”我肚饿叫声非常响亮,他的话音嘎然而止,我脸红了。
“你饿了?”他笑看着我,像一位善良的长者。
我点点头:“能给我点吃的吗?还有水。”
他有些为难:“屋里没有吃的。”
“求你了。”我实在口干的厉害,“我已经一天没吃没喝了。”
他想了想,咬咬牙道:“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吧。这屋里没吃的,我们都不用吃东西,我们只需要充电。”
我感动道:“随便!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不会!”他朝门外走去,突然又停下道,“其实你是无辜受牵连,失去生育能力,我们也很抱歉!”
看着他离去的脚步,我忽然有错觉,他们并不是坏人……不,不是坏机器人。如果他们不坚持要切除我的“某些器官”,我想我不会讨厌他们。
楚忘笃定阿瓦没有来到2006年,所以轻敌,让我被劫走;
而阿瓦亦对自己的毒非常自信,而楚忘也说过要一天才能解毒,所以在来的路上,阿瓦他们只把我身上其他地方藏着的五个跟踪器搜出来,而耳后那个最尖端的追踪器,却偏偏漏掉了。
我听到了阿塞在客厅讲电话给我叫外卖的声音。
十分钟过去了,便当还没有来,阿瓦却推门而入,坐在床边上看着我。
“阿塞很单纯。”他嘴角勾起笑容,“刚才坚持要给你叫外卖。”
“你们没有饿坏我的理由。”
“我们也没有喂饱你的理由。”他冷冷地笑了,“如果不是因为我们不想妄伤人命,一个手雷炸死你便一了百了,你纵然全身是毒也抵不过炸弹!不过也没关系。黑耀组一向不滥杀无辜。何况楚忘要一天时间才能恢复,他们来了也是送死!”
我不愿意去想这个可能。看着他冷漠的脸,我忽然道:“你叫Vacant,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他没料到我如此快的转移话题,惊讶地看着我,脸上竟闪过一丝恍惚神色,不过转眼恢复平静,他嘴角噙着冷笑看着我,“一个机器人的名字有什么好追究的?”
Vacant,语意“空白”啊。我鼓起勇气说:“机器人……没有感情的是吗?”
他万没料到我会这么问,瞪大眼看着我。而我也坦然看着他。
良久,他移开目光,淡淡道:“从来没人关心过机器人的感情。我们不会难过,不会爱人和恨人。”
他似在自言自语:“我给自己取名Vacant,因为我老觉得我的脑子是空白的,因为我的脑子就是一块芯片。”他脸上泛起骄傲的神色:“2026年最先进的一块芯片,在我的脑中。”
我怔怔的看着他,空白吗……
“还有一个小时,解药就能配好。”他不再看我,又恢复了之前那个自信阴狠的阿瓦。
此时屋外门铃响起,他迅速抽出腰间的冲锋枪,往客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