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桌上吐着芬芳的是昨晚采下的一枝玉簪花。不枝不蔓,香远益清?荷沅又想到了老骆。不,她是汪先生向她宣布朗尼决定的时候就在第一时间想到了老骆。那个时候,老骆的笑容是支撑着她没在汪先生面前崩溃的唯一,因为她很清楚,只要求救于老骆,回到MS不是难题。可是,要怎么求救?老骆的帮助,她怎能心安理得地总是却之不恭?但是,这次,她却又那么需要老骆的帮助。因为她还要帮祖海啊。

鬼差神使地,或者是下意识地,荷沅已经拨通了老骆的手机。但是,当听筒里传来一声“喂”的时候,荷沅还是吃了一惊,似乎做错了什么,心虚地应了声“是我”,便没了下文。

老骆有点奇怪,这家伙一直斗志昂扬的样子,今天这算是怎么了?“你来北京了?没有啊,这是你那儿的电话。”

“每天喊狼来了,今天终于真狼来了。”终于说了出来,心里似乎放下了什么,眼泪又流了下来。

老骆想了想,已经知道端的。“也该吃点苦头了,你太桀骜不驯。谁能认真喜欢手下有个不听话的刺儿头?那么……你准备退出这个行业了?”

荷沅不服气:“我哪里桀骜不驯了?只要大家公平合理,我从来不会去挖别人墙角。我这次是被人当替罪羊了。因为我写了一份产品中国本土化的研究报告,中国办老板拿去绕过东亚区直接交给总部了,东亚区老板见有人想分散他的权力就火大了,中国办老板全赖我头上,我就被砍了。我现在正深刻认识到我是个大傻瓜。”

老骆不由笑了一下,“哭啦?要回去又不是很难的事。不过你说你不去挖人墙角,可是你的研究报告实际已经构成挖你东亚区老板的墙角,是你自己思虑不周。别自己给自己喊冤啦,工作上面互相利用互相踩踏是很正常的事,尤其是你那么年轻又已权高位重,道行大大不够,不踩你踩谁?”

荷沅本来还忍着不哭出来,但被老骆“哭啦”两字点破,眼泪一泻千里。不好意思在老骆面前哭,她匆匆对着电话说了声“对不起,我等下再打给你”,便搁了电话。很想放声大哭,就像小时候一样无拘无束地哭出来,一边哭一边喊着永远的保护神“妈妈”,眼泪鼻涕一大把。但是现在对着空荡荡的房子只哭出一声,便没了声音,余下的还是啜泣流泪。电话却又响了起来。

荷沅抓起电话,只“唔”了声,哭得没法说话,那边老骆已经道:“挂什么电话,哭也得有人听见才有效。”

这话别人说出来效果一般,老骆说出来才滑稽,荷沅不由磕磕碰碰地道:“我又不是政治家,要什么有效啦。你才有效呢。”

老骆在电话那头大笑,“我现在不会哭,最多抽闷烟。看到你们能笑能哭,非常羡慕。”

荷沅被老骆一打岔,哭念稍退,哽咽着道:“我也刚刚在想,我要是能像小时候一样眼泪鼻涕一大把地滚地上放声大哭该多好。” 老骆笑道:“那不成了泼妇?”

荷沅不由笑了出来,伸手抹去眼泪,都忘了用纸巾,“我最近很倒霉,遇到接二连三的事,我也觉得好像有条什么大限之类的在等着我,今天终于底牌露出来了,反而这样,我才安心了。还能坏到哪儿去。”

老骆笑道:“你小人家什么以退为进在家修心养性都是幌子啊,原来一直在外面闯祸。还遇到什么祸事?”

荷沅听着还真觉得自己成了个小人家,其实在人精一样的老骆眼里,她还不正是个闯祸连连的小人家?一时就好像回到小时候,闯了祸回家,找爸妈找青峦哭诉,等着他们给她出头或者宽解。不知不觉就将刘某人的事说了出来。老骆听着一直没说话,最后才说了一句:“什么东西,整一个无赖。”

荷沅这时候也不哭了,听老骆这么说,她也附和一句:“是啊,做出来的事一点身份都没有。但是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都是我招的。不过我投鼠忌器。”

老骆没答话,心里非常生气,他手心里捧着的花儿一般的人,竟被个无赖欺负得无奈。

荷沅见他不说话,猜不出老骆在想什么,小心地道:“MS中国办我很不想回去了。虽然我知道人多的地方就有阶级斗争,但是MS里面一直勾心斗角,应该是企业文化的问题。对不起,我很辜负你。我想联络一下一家我六月份在美国培训时候联络过我的一家德国公司,他们正想打入中国市场,我以前拒绝了他们,现在只有吃回头草做孬马了。”

老骆很快问了一句:“MDP公司?”

“嗳,你又知道了?”荷沅心中明白,老骆是因为关心她而关心她所在的行业。“是的,不过MDP在中国已经有其他业务,与我相关的是其中一个分支,他们希望我过去负责那个分支的工作。目前在北京,但未来可能到上海。”一个月前,荷沅压根没去考虑MDP,但是现在,她迫切需要一个工作,一份收入,而且是高收入,所以入本行是唯一的选择。可惜了MS,她流血流汗一起长大的地方,她真是恨死那儿的丹尼尔与汪先生,个个骨子里透着阴冷。“可是,我心里觉得很对不起那些以前一起在MS工作的同事,以前工作中诸多许诺,有些人被我按岗位塑造,现在我不负责任地离开,他们不得不在新上司面前从头做起,损失惨重。”

老骆不由一笑:“傻瓜,你自己都身不由己。你先别激动,好好想一想,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挽回,一手培育起来的班底很要紧。你既然能吃MDP的回头草,为什么不能吃MS的回头草?如果说到人事关系,MDP在中国的机构庞大,你新人进去只有更束手缚脚,一套汇报程序适应下来已经头痛。而且,你那块作为不是最重要的分支,你在MDP永无出头之日。理解我的意思吗?”

荷沅想了想,道:“理解,可是我得有多厚的脸皮才能回MS啊,而且,我讨厌回去,讨厌与那两个人合作,讨厌之极。”荷沅忽然想到,MDP在北京,老骆怎么反而支持她留MS?如果照她以前对老骆的恶意推测,老骆应该大力欢迎她去北京的。可见,她误会老骆至深。

老骆听着一个劲儿地笑,笑完了才道:“我给了你那么多帮助,你若是还夹着尾巴溜出MS回不去,你才是真正没脸见人。你想想是不是?这次我不帮你,你不可能事事靠我扶持,我不信你这么聪明的脑袋会想不出回去的办法,起码你也得给我挣点面子。给你一周时间,再回不去MS公司,我自己第一时间在老朋友面前砸了金字招牌去,免得他们笑上门来。”

老骆虽然是笑着说话,但荷沅已经听出问题的严重性,对啊,她的业绩是老骆给的,如今她被MS赶出来,老骆的面子往哪儿搁?他那么高位的一个人,连一个人都保不住?她要是不回去MS,她的面子事小,以后谁还记得她?可是老骆不是给人笑话死了?她怎么对得起老骆?再有,她身负老骆的大力帮助,却连MS的位置都保不住,即使在MDP扬眉吐气了,以后也有点无颜见朱总等老客户。老骆一席话点醒了她。受人大惠,怎可不肝脑涂地报答?她立刻道:“我明白了。不过一周时间……再宽限几天吧。”

老骆还是微笑道:“你总不能等到消息传开了才回去吧,一周已经是极限。事情完成了你给我去普陀烧柱香,我今年没时间过去。另外好好想想你该怎么走后面的路,我看你已经有点狂妄了,纯粹的少年得志。你自视不要太高,对人不要太苛,我很不喜欢你上次以退为进的做法,那是要挟,你自身还不具备要挟的资格。你会走到今天的地步,泰半是你咎由自取,你不用怨天尤人,责备上司。你自己的待人接物也不会没有问题,我看你应该反省。不过时至今日,你想回MS,也只有要挟了。我希望你好好考虑几天,这次的要挟怎么做得各方满意,面子上能过得去,以后见面能和平共处。千万不要借此打击报复,那不是一个做大事人的气度。有时间看看《资治通鉴》,看看里面的君子之道。你可以存着小人之心,但是做出来的事一定要名正言顺。因为你已经身处高位,底下都是拿明眼看着你的人。明白没有?”

老骆虽然口气温和,但是荷沅听着还是惊出一身冷汗,一张脸涨得通红。小时候青峦也会教训她,现在多少年了,多年没听教训,而且,有几人能如老骆一样的教训她?她不由伸手抹了一把额头,果然有薄汗沁出。听老骆问她“明白没有”,她忙答:“醍醐灌顶。”

老骆这时却是笑着道:“我们在文革时候,那叫在你背后猛击一掌。好了,不要忘记我的降香珠,否则我问你收利息。”

荷沅不由自主回了一句:“我还没问你收保管费呢。谢谢你。”

放下电话,再回味老骆的话,心头已无回家时候的气闷。抱着手静静想了很久,跳起身想去书橱找一直搁在那里,却从来只是想到了才去翻一下典故的《资治通鉴》,起身时候才想起,还得给祖海一个电话告知。忙又回座,打电话告诉祖海她今天的遭遇,最后说:“祖海,一周内我会回去,你一点不用心急,我有信心。”祖海这个时候正焦头烂额,因为贷款没有转出来,计划打乱,不得不拆东墙补西墙,荷沅的遭遇他安慰了几句,但是对荷沅的誓言他将信将疑,只有将就着听了。他没法回家,心头焦躁,反而还是荷沅倒过来安慰了他。

祖海晚上近七点钟回家的时候,却见荷沅在书房扇着扇子,空调都没开地看着一本砖头似的书,他轻声走过去翻看,把正看书看得认真的荷沅吓出一声尖叫。祖海看着背心小短裙打赤脚的荷沅,想笑,又疲倦得有点笑不出来,摸摸她挂着汗珠的头发,道:“你那么节约干什么,空调电扇都不开,只是现金紧张,还不会过不下去。怎么想到看《资治通鉴》了?我也有很久没好好看书。”

荷沅坐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笑道:“临时抱佛脚。我被人教训了。祖海,别愁眉苦脸的,我的事我心里清楚,我有信心。你吃饭了没有?我喝了碗丝瓜虾皮汤,不吃饭了,减肥。”

祖海仔细看着荷沅的神色,见她果真没有太多忧色,心中奇怪,今天提前中止劳动合同不是小事,荷沅怎么若无其事?谁开解了她?祖海忍不住问:“谁敢教训你?”

荷沅避实就虚:“我发觉我还真是欠教训,今天被教训得真好,原来我那么狂妄。所以今天看《资治通鉴》,眼光崭新。你这个时间回来一定是还没吃饭,我给你下面做去。”说完跳起来,穿上拖鞋已经走了出去。

祖海若有所思地看着荷沅出去的背影,心中玩味她的话,谁能教训她?以前是青峦,现在呢?宋妍的话她能那么老实接受吗?祖海想到了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骆。心中一直不明白荷沅与老骆是什么关系,按说没人会无缘无故帮别人的忙,但是祖海又不怀疑荷沅与老骆会发生什么关系,荷沅不是那种人。但是荷沅又为什么刻意回避?

祖海想了会儿,跟下楼去,对在厨房里面忙碌的荷沅道:“是不是老骆教训了你?” 荷沅一愣,道:“是他,我被骂得面无人色。老骆是良师益友。”

祖海吸了口气,皱眉问:“荷沅,你实话跟我说,他为什么那么照顾你。”

祖海还是第一次问出这种话,荷沅一时有点无法回答,想了想才道:“我也想不出,我以前一直误会他不怀好意。所以也怕你知道了生气。或者是忘年交吧。我要不要把今天电话内容告诉你?”

祖海听着心头依然郁闷,但已知不便再问下去,忍不住伸手紧紧抱了荷沅一下,闷声出去。荷沅默默看着祖海出去,回头再想想自己的话和今天与老骆的通话,心里觉得自己现在拿老骆当父辈长辈看待,问心无愧。其实也不用怕祖海怀疑。但是见了祖海刚刚的态度,显然他是很在意的。相信老骆也是如他自己所说,只远观。

虽然祖海没让荷沅说电话内容,但祖海吃饭时候,荷沅还是在旁边将通话情况说了。当然有些地方她得插入解释,比如狼来了是什么意思等。祖海一声不响地听完,撇着嘴道:“他可真了解你。”

荷沅愣了一下,道:“是。” 祖海又是跟紧一句:“你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

荷沅又是一愣,不好意思地道:“对不起,因为我觉得老骆能帮助我,我求救去了。”这话说出,自己也觉得不对,这不明摆着有奶就是娘吗?但自己当初的动机肯定不是这个,起码不是那么明显的动机。

祖海神色一黯,手中的筷子顿了好一会儿,才又重新开始吃饭。但不再说话。他很快就吃完,荷沅在一边急得满头大汗,但不知道怎么解释,见祖海收拾碗筷起身,忙道:“我来,你休息会儿。”

祖海客气地道:“不用,洗碗本来就是我的任务。”

荷沅不再勉强,看着祖海闷声不响地进去厨房,身不由己地跟了进去,见祖海大力洗碗,心中知道他生气,不知怎么办才好,很不愿意祖海那么头大的时候还为她的事情烦心,伸出手指,扯扯祖海的皮带,轻声道:“你别生气嘛,我错了。我从MS出来时候昏头昏脑的,现在想想也是不对。”

祖海很快将碗洗出,放在一边,回头看着荷沅,不忍见她一脸苦恼,伸手将她抱进怀里,心里却是在想,不对,非常不对,荷沅昏头昏脑时候第一个想到老骆,这才是真正的不对。但他不再多问,相信多问也问不出来,荷沅自己都不自知。他只有自己想办法了。但是,老骆真是个长者吗?祖海非常怀疑。

而荷沅则是吸取教训,相信祖海一定是会将老骆想歪的,所以以后再不与他提起老骆,免得无事生非。 查看该章节最新评论(0)正在加载……

第四六章

荷沅足足看了三天三夜的《资治通鉴》,书房的酸枝木椅子上面都能印出一汪汗迹。周四下午,她才打开电脑,给朗尼写了一封长信。 “朗尼总裁:

对于MS中国办提前中止我劳动合同事宜,我申诉如下: 1、关于写《中国市场生产研发本土化之可行性研究报告(简)》的编撰,请参考附件一,原因不问自明。

2、报告具体内容由我写就,我承担属于我的责任。但是我不认为我应该负起的责任是被中止劳动合同。我的第一份工作在MS中国办,我与MS中国办一起成长,对此有深厚感情。所以我必须申诉。相信总裁了解真相后会做出正确判断。

我保留向总部申诉的权利。但是总部不同于总裁,总裁与我接触颇多,了解我一心工作,热爱MS中国办,总部不知。所以我将向总部的申诉保留到今年年底。半年后,我会将在德国MDP中国办主事取得的业绩展示给总部,中国市场从不会失去业务,端看人怎么做。因为我热爱MS中国办,即使离开,也不愿留下污名在MS中国办。

不过我相信这一步最终不必,因为总裁明察秋毫,经此申诉,定会明了在MS中国办发生的一切。我翘首以盼。 此致! 梁荷沅”

信写得不长,一切尽在不言中,相信朗尼看得出来。她这次被辞,朗尼、汪先生、丹尼尔都是黑手,但是她必须有打有拉,既然是申诉,当然得装糊涂,假设朗尼是个不知情的。朗尼最清楚,目前东南亚经济形势动荡,已经牵累到东亚,他的业绩已经指着中国。MS中国办中国今年交白卷不要紧,而如果她帮对立的MDP获得业务,她又在年底捅到总部去,朗尼会有什么结局,他自知。但是她在申诉中语气保持恭敬,也不卑不亢。朗尼虽然一定会照她的引导想过去,但当是抓不到她的辫子。

附件一是上周一丹尼尔亲笔写给她的可行性报告的提纲。幸亏她当时觉得这份提纲写得细致精到,拿回来翻译给祖海听,让他以后做投资公司的时候可以参考。当时祖海听了还说与他在MBA听到的课程有点类似,还说当时听课也就听课了,用到实际中看来还是有点用的。现在,这份提纲的用场是作为附件一传给朗尼,朗尼这个狡猾的老狐狸还能不去清查这是谁的笔迹,效果当然随便他朗尼猜测,荷沅在此不发一言。

看着书桌上的传真机“突突突”地吞着纸张,荷沅脸容淡淡的。该长大了,该知道忍辱负重了,也该懂点权术了。传真给朗尼,是她最后的招数,也是唯一的招数,老骆高看她,她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回MS中国办,只有抓住她有业务这一点了。而这无疑也是将她自己置于火山口,她若是下半年做不出业绩,后果可知。而下半年的经济形势毫无疑问将是不良,她发出这份传真的同时,她将自己也抛了出去。但愿祖海能快快度过危机,届时,她将毫不犹豫退归山林,做她自家生意。MS不是她的家,她的家里不应有勾心斗角。

但万一朗尼决心已定,不作改变了呢?那么,荷沅只有联系MDP了,面子在实际金钱需求面前只有退后。她需要现金。而这些不能与祖海说得太清楚,他已够心烦,而且如果她说了,他肯定会说他另想办法,不让老婆吃苦。可是,一个家是两个人一起支撑的,怎么可以总是赖着祖海顶梁?看着祖海回家时候偶尔避开她的发呆,她怎么忍心,她怎么可以不为家做一点贡献?

发完传真,荷沅给朱行长打手机。朱行长当然是不会将手机号码印在名片上,但是谁叫他挂牵着妹妹,用手机给她打电话呢?手机响了很久,朱行长才接起电话,荷沅开门见山:“朱行长,想请你晚饭,不知道可否赏光。”

朱行长反而犹豫了一下,道:“梁小姐有什么事,不妨电话里说。我晚上有个应酬。”

荷沅轻笑一声,道:“很遗憾,本来我们夫妻俩想请朱行长吃饭,感谢你手下留情。那就只有口头道谢了。”

朱行长当然知道他对他们家做了什么事,刘某人请他帮忙,他当然得帮,但是看梁荷沅是有背景的人,他不愿惹太大的事,所以他有选择地扣了他们一笔比较小的贷款以示警告,效果果然不错,她丈夫立刻全面转移资金,他对刘某人也算有个交代。见梁荷沅这么说话,反而狐疑,她算是个有背景的人,怎么可能如此服软?而且据他所知,她如今在国外公司办事处的位置被免,这事搞得轰轰烈烈,很多经济界的人都知道这场动荡。朱行长倒是很想知道她这是唱的哪一出戏了,很好奇,所以接口道:“电话里说话不便,不如你过来一趟我的办公室,我们面谈。”

荷沅连忙压抑心情,说了声“谢谢,我很快便到”,心中则是欢喜,本来就没打算能请得到朱行长,本来只想电话里表示一下探听他的口气,免得祖海总是提心吊胆。祖海最近已经从很多银行朋友口中得知了对他公司的口头封杀令,也委托朋友传话,但无计可施。荷沅心想死马当活马医了,不去碰一下撞一下见一下朱家为首的人物,怎么可能获知最后低限?即便是死也要死个明白吧,或者还可以有个厚葬。

精心挑选服装,务求大方低调。出到门口又转回来,跑进书房找到以前在夹壁中找到的小小红瓷印泥盒,装入一只小小布袋里,非常心疼地放入包中。她非常喜欢这只印泥盒,上月休息时候正好给它配了西泠印社的印泥,现在只有忍痛割爱了。

出租车上,荷沅很想给祖海一个电话,想争取一点支持或者打气,但是又忍住,怕祖海反而为她担心。

进去朱行长办公室非常顺利,因为已有预约,而且朱行长已经清场。见面两个人都是互相一眼关六地打量一番,坐下朱行长便似是若无其事地提起:“梁小姐,你的工作最近听说动荡很大。”

荷沅微笑一下,道:“看明日之寰宇,究竟是谁家之天下。就在明天了。有朋友限我一周时间解决问题,我愚钝,还真花了一周才想出办法。朱行长,冰儿可好,很久不见,这儿有件小玩意儿送她。”说着打开自己的包,取出印泥盒。打开袋子,将红瓷小印泥盒也打开,微笑冲朱行长亮一亮,才道:“只是一盒西泠印社的印泥,冰儿喜欢书画,可能会喜欢。再麻烦朱行长转告冰儿,这个小袋子是我自己胡乱绣的,取的是辛弃疾的一阕词,‘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盒子是民国仿明朝祭红,冰儿应该认识。只是件小玩意儿,烦请朱行长转交。”

朱行长一时没有伸手,看着印泥盒玩味着荷沅的话,什么叫朋友限她一周时间解决问题?什么朋友?而这件印泥盒他略知一二,知道大约有点价值,但是一个“仿”字,估计价值不会高到天价,作为梁荷沅送给妹妹的小礼物不是不可以。冰儿还真是喜欢这种书香味足的小东西。梁荷沅大方将礼物打开大约就是这个意思。只是收了礼物就得替她办事,但是他不愿因此开罪刘某人。他将眼光从似乎有着神秘吸引魔力的红色印泥盒转开,对荷沅微笑道:“冰儿现在还行,丈夫也会去看看她,多谢你关心。不过你的小礼物我可能要买椟还珠了,民国的仿祭红市面上难得见啊。”

荷沅也是微笑道:“朱行长拿去给冰儿把玩几天吧,她喜欢红色的珠子,以前还送给我一串。如果她不喜欢再说。否则我没法表达我对你的谢意。虽然上周晚上客观来说我并没有直接得罪你妹夫刘总,但是与我一起的朋友做得太过,让他在公众场合很下不了台,他生气也是有的。多谢朱行长看在冰儿面上只动我先生周五那笔还贷,小小给我先生一个警告,都不知朱行长得为此承受刘总多大压力,也不知冰儿会因为朱行长对我们的网开一面承受什么,我真的无以致谢。”

朱行长虽然听多阿谀,但是荷沅如此迁就的马屁他还是觉得有点毛骨悚然,虽然对荷沅看出他有心只是动他们一笔比较小的款项还是有点高兴。他也是直截了当地道:“梁小姐你大致知道我们家的事,对于我妹夫的请求,我投鼠忌器,不得不答应。非常委屈你们,但你也该知道我是不得已。你说得那么客气,我受之有愧。”

荷沅在心中骂遍朱家十八代祖宗,但是又一点办法都没有,依然得微笑道:“也不知道刘总的气什么时候能平和,可是他不肯接受我们的歉意。朱行长,你也知道,异地结算非常不方便。我非常贪婪地想,朱行长已经网开一面,可不可以再开一面?不好意思,我知道我的要求非常过分。”

朱行长最想知道荷沅的朋友是什么人,依然直言:“你完全可以通过你的朋友与我妹夫直接交流。”

荷沅又是在心中啐了一口,交流交流,还不是朱行长投鼠忌器,恨不得激着她借她的手灭了刘某人,替他们朱家出气,但他自己无事。荷沅又是第一时间想到老骆,还是微笑道:“刘总现在的生意遍地开花,还做上了房地产,交流是越来越难了。因为知难,所以才来找朱行长啊,除了你还有谁能帮上我们。”说话间不由得想起小时候外婆上王家园里拜访柴外婆,一帮遗老们假惺惺的对话。可见人在江湖,不得不假啊。

朱行长立刻意会荷沅话中的话,她果然上面有强有力的可以制住刘某人的人,只是能力有限,只能制住一半,打不死刘某人,他还能不更强烈反弹?所以她不敢出手。他笑道:“交流还是有必要的嘛。有交流才有发展嘛。梁小姐,你提的要求我理解,我也很觉得对不起你们,希望你们能够继续克服一下困难。其实所有事情的解决还不是一个时间问题,时间一长,我妹夫自然会把关注的目关转向别处,那时候自然什么都不在话下。我日后会补偿你们。”

荷沅心中痛骂废话废话,时间一长,祖海也被你拖死,还要什么补偿,而且究竟要拖到什么时候呢?但是无法。从朱行长办公室出来以后,两只眼睛恨不得可以变作刀子,找机会杀人。印盒她留在朱行长的办公室里,难道还能取回不成?真是丢了夫人又折兵。权力,处处是权力,权大一级压死人。

银行出来的荷沅转乘中巴车到了宋妍的猪场。宋妍的种猪场如今前后左右都种了白杨树,风吹树叶,猎猎作响,似乎能为炎夏带来一丝凉意。宋妍看见在中巴车里闷得面红耳赤出来的荷沅,一点不同情,笑道:“干什么来,体验生活吗?你不是销假回去上班了吗?干吗板着脸?”

荷沅一直拿眼睛斜睨着宋妍,等她取笑完毕,这才道:“你头发上一条碧绿的毛毛虫,看来是杨树上的。”

宋妍一听,尖叫一声,立刻找镜子,果然见头发上面一条肥嫩毛虫笑卧发顶,顿时尖叫一声:“死荷沅,还不给我拿掉。快啦,快啦。”

荷沅嘿嘿一声,伸出手指帮宋妍将毛虫拿了,“亏你还学生物,毛虫都不敢抓,不是跟你说过指肚拿毛虫不会被刺吗?原来整一银样蜡枪头,外强中干,徒有其表,嗯,还有……。”

宋妍早飞起一脚,停在距离荷沅零点零一毫米的地方,呲牙咧齿道:“停,本人拿个大本文凭已经足够,不想拿双学位,你要再给我传教,我的美腿将穿越零点零一毫米的时空,与你嫩肤亲密接触。”

荷沅这才笑出声来,却又叹了口气,道:“跟你在一起才能这么尽情玩笑。”

《好山好水好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