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石天冬考虑一夜的结果是“不”。他不会放弃自己的理想。他会依然凭自己的兴趣四处淘吃的淘玩的,他会依然凭自己的兴趣设计每天变化的个性化菜单,他还会一如既往地出门大吃开阔眼界。会小众化边缘化吗?石天冬觉得不大可能。据他所知,食不厌精的大有人在。

比如说今天中午有一家三口来饭店吃饭,喝的是自带自藏陈年加饭酒,点的菜正是石天冬今天得意心水的主题。饭后,男主人叫石天冬过去,请石天冬品尝他们自带的加饭酒说了几句话。没料到晚饭他们又来,男主人还携来一幅字,字体浑厚刚劲,写的正是“食不厌精”。从落款看,男主人是文化界大有名气的毕律之。他们的消费也不低。所以石天冬有理由怀疑市场高手苏明玉的论调,他有信心培育起真正爱好饮食文化的顾客群。

而毕律之的女儿,高雅知性,脸上虽然带着微笑,可眼睛里的神情却是疏远,给人的感觉就像石天冬在“食荤者”汤煲店初遇明玉时候一样。谁知道以后的相处表明明玉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又有谁知道毕律之的女儿一转身是什么模样,女孩子十八般面具。

令石天冬没想到的是,毕律之的女儿毕小姐第二天,就是周日的中午又来了,四个女孩子拎着购物袋一起来。四个人坐下点完菜,就哗啦一下离桌,沿墙将一张一张的照片细细看将下去,一边小声窃窃私语。这无疑是对石天冬最大的支持。毕小姐有个活泼的同伴请石天冬过去请教西藏的问题,一桌女孩都很文气,可见多识广,言之有物,原来是一所大学的年轻教师。石天冬虽然坐下只谈了三言两语就离开,因为他不大习惯被唧唧喳喳的女孩子包围,可还是因此挺喜欢毕小姐的观点。他心里隐隐希望毕小姐晚上还来,或者通过名片上的通讯方式与他联络,向他订桌。

明玉周日还是上班,周日清净,她找几个在公司的职员随便单独谈了几次话,了解大家的心态和动态,顺便鼓励几句。中午与大家一起在大办公室吃饭,看到她派去接柳青的司机,不经意地问一句:“柳总到了没有?送回家了吗?”

司机隐隐做个鬼脸笑道:“柳总让我自己找车回家,他开车走了,不知道是不是回家。”

明玉看到司机的鬼脸,笑道:“跟女孩子一起来?一个还是两个?”明玉说出来,周围原本是江北公司的听着都会心而笑,谁都知道柳青女朋友多。

司机也笑,这个司机本来就是江北公司的,“一个女孩,挺高档一个人。”

“肯定漂亮。”有人在一边插了一句,大家又都笑。明玉心中不是味道,不过也笑,心说不知道是玛丽还是莎丽,柳青总能给她“惊喜”。而且,最不够哥们的是,柳青来了至此都还没来一个电话联络,这很反常。

中饭后她也很反常地走了出去,到附近一家商场逛街。进门就是买多少送多少折上折连环折之类的喧嚣,商场熙熙攘攘都是人。连试衣室都需排队。明玉在经常光顾的一家品牌衣服专柜拿着一套店员推荐的衣服等待试穿,却见试衣室里出来的竟然是朱丽。

两人见面都是愣了一下,都有想走开的冲动,可都没走开,这不是大方女人该做的。于是还是明玉先一步打了一个招呼:“你也周日加班?”

“是啊,吃完中饭过来逛逛当散步。你准备买这套衣服?”朱丽的笑容有点勉强。

明玉的笑容虽然也是勉强,不过职业得多,看不出勉强。“我不知道什么衣服算是休闲,他们推荐这是,我试试看能不能穿。现在的衣服不试不行,上衣短,裤腰低,简直没法穿出去。”

朱丽听了明玉的话有点想笑,居然不知道什么叫休闲。不过好像印象中只看到过明玉穿的衣服随时可以坐办公室,却真没见过她穿什么休闲衣服出现,包括春节。咦,难道是谈恋爱了开窍了?换作以前朱丽还会好奇,但她现在心情不好,只客气而客观地指出:“你手中上衣的颜色适合农村暴发户坐家里搓麻将的太太,裤子面料也比较过时。其实你完全不必挑非常休闲的衣服,我觉得你的气质比较适合随时可以进办公室的休闲装。再说你身材好,挑选余地很大。”

明玉听了脑子梗阻,老老实实地道:“这个话题太艰涩。”招手让专柜售货员过来,指着朱丽手中的衣服道:“你帮我拿她手里这种样子的,要我的尺寸。”

朱丽看看自己手中的衣服,再看看明玉,比划一下,道:“你不适合,我刚看了一套倒是挺适合你。”她说着就去拿衣架上的衣服,是一件黑白横条的背心,外配白色略现宽松的带帽中袖,售货员眼明手快给配上一条面料特殊的宽腿小裤脚黑裤,发现羊牯一般一叠声将明玉送进试衣室。

明玉狐疑地看着海军海魂衫似的背心心说这玩意儿穿着能好看?不过想想朱丽一向怎么穿怎么好看,她将信将疑地试了,又穿上萝卜裤似的黑裤。出来,见到朱丽还在外面等着,心中蛮感激,很是不置信地问朱丽:“还行吗?”反而不急着照镜子,知道照了恐怕也不如朱丽有眼光。

朱丽一看反而是真的笑了,伸手推明玉到镜子前,“还真不错哦,裤子也配。不过配白裤子更好。”

“白裤子会映出里面内裤的颜色。”不过明玉是真佩服朱丽的眼光,镜子中的自己被这么一穿,显得优雅清爽。没想到海魂衫似的背心不会穿出膀大腰圆。

“你可以买肉色无痕裤。唉,看来你不懂,等下我带你去买吧。这套衣服你穿着挺好,建议你买下。”

明玉忙道:“朱丽你迟点回去要不要紧?能不能这个楼层带我走一圈?”

朱丽并不是最愿意与明玉结伴,不过还是看在明玉购置衣服水平太差的份上准备帮她一把。“你进去换衣服吧,我再替你看看有没有适合你的,这几天还能穿的夏装行吗?裙装行吗?”

“都行,都行,只要你觉得好。”买衣服的时候有人可以依靠,明玉简直是言听计从。

于是,等明玉跟在朱丽后面在试衣室进进出出试了又试,头昏脑张地下电梯时候,手中有了一大堆购物袋。三件背心,五件夏装上衣,因为朱丽说季末折扣大现在买极合算,四件中袖或长袖的上衣,三条连衣裙,六条长短不一的裤子,半打各色内衣裤,三套真丝睡衣。

但朱丽到一楼鞋柜又给明玉挑了风姿绰越的一双高根凉拖,倒也没忘记买中规中矩的平跟中根凉鞋春秋鞋等。朱丽还没累,朱丽虽然花的是明玉的钱买的是明玉的衣服,她却买上了兴致,哪儿找不用自己花钱的血拼机会?可明玉却累得坐在试鞋凳上不肯起来,两只眼睛好一阵子才能再次聚焦。朱丽望着这样子的明玉笑了,原来这个工作狂泼辣女也有没用的时候。她这回是由衷地关切:“我记得你从来没戴什么首饰。”

“我还没化妆品呢,我积亏极其严重。不过我有很多香水,都是别人送的,哪天我拿给你挑。”

朱丽拿下巴指指一地的购物袋,笑道:“今天已经买很多了,哪天中午你有空,再找我吧。电话提前一天预约。”

明玉转转眼珠子一算,“我明天后天都在总部,你去过的,大后天出差,得好几天后才能再约你了。我很想今天如果你有时间,我一网打尽,但我已经连站立的力气都快没了。今天很谢谢你,朱丽。要不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开车过来接你。”

“好,我也困了,周末不加班了。你能不能送我回家?”

明玉答应,扔一堆购物袋给朱丽,自己空手取车去。朱丽看着明玉的背影,心中啼笑皆非,没想到离婚后反而与明玉好说话起来。今天这一看,觉得明玉也可怜,也老大不小了,竟然不知道买衣服,看她挑衣服的眼光,纯粹是四项基本原则:贵的,保守的,专柜主打配套好挂出来的,黑灰深蓝三色的。今天她后来有点放下成见,一边挑衣服一边教育明玉,但见明玉目光散乱,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再见明玉回来,两眼已经恢复神智,朱丽忍不住就冲着明玉笑出来。明玉被笑得莫名其妙,奇道:“干吗?我衣服不对还是头发不对?”不过明玉此刻脑袋恢复正常,心中隐隐觉得朱丽在笑她买衣服时候的白痴。索性再打击一下自己的形象,“我准备回家后记录内衣型号,回头再来买一打,行李箱放一点,办公室放一点,行李箱放一点。要不衣服也照着一式两份。”

朱丽听了简直口吐白沫:“我以后买衣服时候电招你吧,一式两份的衣服,亏你想得岀。走,我帮你拎衣服上车。”

朱丽还是第一次看到明玉的新车,她嘴里没说,心里立刻想到明玉在那次搞得她下不了台的审计预备会议上威风凛凛的样子,心说一个人的时间用在哪里是看得见的。更令她吃惊的是,她才坐稳,明玉就象塞柴禾似的塞给她一包东西,她打开一看,竟是各色各样的香水,二三十瓶。“那么多,都可以开店了。”

“好几年存起来的,都别人送我的,我不知道怎么用,常被人取笑。”比如柳青。“口红什么的都是左手进右手出,就这香水,我好像有情意结。你今天好事做到底帮我挑一两种合适的吧,其他都给你,你用不了给吴非给你妈。”

朱丽明知人家这是报答她要送她东西,她当然不好意思帮人一点忙就要报酬。于是替明玉挑岀两种口碑说是比较淡也比较中性的,试试觉得满意,放在一边,“我给你挑了两瓶,一瓶是CK one,扁瓶子,比较中性的香水,你上班时候可以用。一瓶是瓶子霓虹色的,EL的beyond paradise,挺清爽,洗澡后的清爽感觉,我觉得比较适合你的短发清爽形象,适合私人约见时候用。其他等你用完这些再说吧,你最好自己偶尔在家喷着试试,即使不喜欢,就当它是空气清新剂得了。”

“好,等下我回家就去洗衣服烘衣服,回头就把这些香水用上。”明玉发现自己已经心急等不到天黑,买衣服原来是件刺激快乐的事,虽然过程中她好像并不是太享受。“这些香水你喜欢也挑,别客气,还有给你的妈妈。那次我躺医院她去看我,我还没好好道谢呢。朱丽,你一定得挑,否则我以后买衣服不敢麻烦你。要不你一捆全拿去,喜欢的你留下,不喜欢的你送人。”

被明玉这么一说,朱丽也不便扭捏,自己挑了“瞬间”,将整包还给明玉,“这些你还是留着,等你用完手头香水,基本也应该会自己挑了。我妈不用香水。谢谢你。”

明玉想想朱丽给她的地址,道:“你最近住你妈妈家?”

“嗯。”就此事,朱丽不想多答。

明玉想了想,道:“我为我以前总是有意与你作对,向你道歉。那时候我怎么看你怎么不顺眼,对不起。”

朱丽叹气:“更应该道歉的是我,我占了你的生存空间。明玉,过去的都别提啦,你不是说不想做苏家人吗?我也是,你别提醒我啦。”

明玉笑笑,立刻转了话题:“我现在迫不及待地想穿新衣服。可惜今天害得你没买。”

朱丽笑道:“我最近没钱,我得紧着还我爸妈的债。你要买衣服时候叫我一声,让我过过血拼的瘾。”

明玉微笑地扭头看了朱丽一眼,道:“朱丽,其实我挺服你,你工作料理得不错,又很会生活,整个人很有味道,这些都需要智慧。不像我,我整个人是工作机器,哪天不用上班,我得自杀。今天真开心,我还是第一次买了衣服后这么开心,晚上就穿,可是穿了上哪儿呢?看电影去?”

好话人人爱听,再说朱丽看明玉一脸犯难的样子,觉得好玩,心里一软,又接受了一份。她笑嘻嘻地道:“你穿戴好了,去那天请我吃饭的饭店吃饭啊。”

明玉嘿嘿一笑,却是好一会儿,才道:“我倒是想尝试着接受他,可是,他没法引起我的绮念,即使做哥们,我也只能在心理上拿他当小弟弟。这是我的悲哀,同龄人我一看就透,没法吸引我,比我大太多的我不甘心。而大多数人也不愿接近我,怕挨我欺压。你见过的那位,是……可我总得结婚。”

明玉没说出来的,朱丽却知道,没说出来的那个词,离“鸡肋”虽不中亦不远矣。心里很明白,这是明玉的大实话,难得她会说出来。所以她也实心实意地道:“两个人,最好经济条件社会地位都旗鼓相当,否则他累你也累,你背不完的经济包袱,他承受不完的心理压力。过日子很现实,不过我想你已经有考虑。”这是她对自己失败婚姻的感受。

明玉点头:“我已经感觉到,虽然我是打工,经济实力也是有限,不过我已经有时得非常收敛自己的言行。不能否认,经济基础很要紧,决定人对人的心理状态。这从我一阶一阶的上升,一个一个地失去密友中可以推知。你到了。”明玉去后车厢取出一箱子马奶子葡萄,一袋月饼,交给朱丽带上去。朱丽笑说,她真不能适应这样的明玉。明玉自嘲,魔鬼翻一张脸就成天使。

上车后,明玉也才打开自己的手机。走远一点翻看一条条短信,要紧的回一条,不要紧的等人打电话来再说。有一条老蒙的未接来电,她立刻电话过去,而柳青的,她下意识地不回。老蒙接起电话就问:“你睡午觉?”

明玉简直是羞愧难当地回答一句:“逛街买衣服。”

老蒙大笑:“难得,难得。晚饭一起吃,乘柳青在,早商量早让他回去。你到你那个朋友那里订一下吧。”

“那边把大圆桌拆了,都做小生意,笨。还是老据点吃饭。”

“行,我已经与老毛柳青五六个人在一起,你也快点过来。”

明玉知道他们在谈什么,但是忽然想到车后的一堆美丽衣服,她竟然鬼差神使地道:“我在车上,走不开,吃饭时候一定赶到。”

明玉赶回家里,三个小时的时间里,拆商标,洗衣服,烘干,熨烫,忙并快乐着。出门,穿上的正是海魂衫似的背心那一套。香水是CK one。美丽的衣服,与合适的香水,让她最近一直低落的情绪终于稍微好起来。明玉瘦高,本来就是现成的衣架子,穿上这套衣服,紧赶慢赶走进蒙总等开会的包厢,所有人都面露惊讶。

蒙总一见就笑,心说逛街买来的衣服这就穿上了,很不错,只除了手中拎的电脑包不够时髦。但随即转念一想,不好,不会是为了柳青回来专门逛街打扮的吧。若是明玉这实诚妞被柳青骗去武汉,他不是弄巧成拙了吗?蒙总心中顿时警钟长鸣,看向柳青时候,果然见他似笑非笑,带着诡异。

明玉与大家寒暄一下,坐到柳青身边。柳青立刻假惺惺殷勤给明玉斟酒,“苏总现在不给兄弟面子,我打电话请苏总吃饭,不接,发短信,不回,若不是搬出蒙总,这事儿没法成。您来真给我面子,我得敬您酒。”

明玉也不是个好相与的,笑道:“柳总去了武汉派头就是不一样了,以前都说苏明玉我来接你,请你吃饭,现在大模厮样短信一条,说你几点几分携女孩一名到,我立刻马乖乖地派车给你。吃饭更是自己不肯说,还要蒙总来说。啧啧,蒙总你看他小人得志。”

柳青笑道:“能当面说我小人得志的世上能有几人?你难道不应该给我相应的面子?凭我们的交情,我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明玉扮岀一脸歉疚:“我年轻,我天真,我无知。”

早有人在一边一针见血:“小柳与小苏见面总有说不完的话。”众人哄笑。

柳青也笑,却忍不住还是低声道:“今天大变样啊。”

“那当然,我又不是机械化生产出来的工作机器。不过,你也变样,看上去正经许多,居然今天这日子不是穿T恤而是穿衬衫。”

“环境不一样了,穿太随意不行。倒是你随意不少。”

明玉一笑,“那是表象。”

两人不再私聊,汇入大家的讨论。蒙总这人是工作狂,吃饭时间想让他不说工作,除非拿酒灌醉他。如今柳青过去武汉上位,集团的战略意图昭然若揭,已经不用再掩盖,而且这半月多来,蒙总大刀猛轧,离心离德的一一清除,基本上可保现在的管理团队暂时不会有贰心。所以蒙总将工作提到大范围高层会议上来讨论。正好,满满当当一大圆桌人。

但明玉心不在焉,她自己身上的香水味,和身边柳青的香水味混杂在一起,她觉得刺鼻。

但明玉心不在焉,她自己身上的香水味,和身边柳青的香水味混杂在一起,她觉得刺鼻。并不是气味刺激,而是她觉得香水就像是人藏在心底的一只看不见的小手,远远见了,隐隐闻到香水了,就像是两下里都伸出小手轻轻地勾手指,叫对方靠近,再靠近。靠近了,就像现在,对方的香味侵略性地突破周身防线,侵入人的大脑,就像一只看不见的手,暗昧地轻捻细挑,百般挑逗。她要到今天才能明白香水的功用,但是她也想到柳青早就深谙此道,今天飞机来时,与同行小妞一路不知怎样的暧昧。她开始后悔用上香水,感觉这简直是开门揖盗。

柳青也是心不在焉,总觉得明玉今天太可疑。谁说她不是工作机器?但她今天穿一身花花褂子也罢了,居然还用上香水,居然关机逛街,居然托词到吃饭时候才到,那是以前从没有过的事。以前除非是出现合同中类似不可抗力时候,她才会迟到。更出奇的是,明玉眼睛下垂,明显不在状态。他思前想后,越想越不对,凑近明玉耳朵,很轻问了一句:“石还是温?还是另有其人?”

明玉正想回答,两人的私下交流却被提心吊胆的蒙总收入眼底,蒙总不满地道:“江南江北不要总开小差,有话大声说出来嘛。”

“OK。”明玉对着蒙总说完,便转脸对柳青清楚响亮一声,“石!”只觉得说出来后分外爽快,心理非常平衡。“好了,不再开小差。”

柳青却是脸一僵,但也不再开小差。蒙总不知道两人说了些什么,但总觉得两人的心思都不在餐桌会议上。两人公然表达情绪,这种情况有些糟。

但餐桌会议继续进行,吃饱喝足才散。散会时候,蒙总板着脸对两小徒儿道:“跟我来。去喝茶。”

明玉与柳青在蒙总身后对视一下,跟了出去。到外面停车场,柳青先道:“苏明玉你的新车我还没坐过,蒙总你前面,我们后面跟着。”

“不是叫司机送车到机场了吗?”明玉不愿再有限的车厢空间内让两股香水缠绵。她第一次用香水,她没想到自己会如此敏感。

“没开来。”柳青没什么好气。

蒙总看得出两人有话要讲,但没办法,只好让他们讲去。

柳青没要求开明玉的车,他被那个“石”给打晕了,一时有点恢复不过来。上了车就急不可待地问:“为什么是他?他有什么好?”

“起码,我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他不会猜完我是玛丽又猜我是莎丽。”明玉跟上蒙总的车子,“柳青,别一脸气急败坏的样子,你这不是助长我的得意情绪吗?我总算有人要了,而且一下俩。”

“他有什么好?”柳青不屈不挠地继续问。

明玉认真地想了想,她中午还在冲朱丽嫌石天冬这嫌石天冬那呢,可是对着柳青,她前面已经把“石”吐出口,不得不继续编:“不知道,只觉得跟他在一起安心。”

“你们又不是夕阳红,要什么安心。”柳青自己也觉得自己多嘴,但还是口没遮拦了。

明玉听着心烦,忽然方向盘一转,冲到路边一家公司门口停下。“石天冬哪儿不好?我心烦找他,他不会冲我乱喊玛丽莎丽,我住院他会买高价机票从香港飞回来陪我,我生气拿他出气不会有事,最主要的是他运动他阳光,他心态健康,他不计较。我这个心理不大正常的人,找到他,是我的福气。”明玉说完,才觉得自己说得有道理,忍不住又补充一句:“对,就是这意思,我今天才总结出来。”

“你说那么多他的好。”柳青拍拍胸口,“你自己心里呢?”

明玉被问的一愣,她的心,她说了,朱丽补充了,她很对不起石天冬。她心烦地打开天窗,点燃一枝烟,深深吸了一口,才违心地道:“有待培养,但可以培养。”

柳青看着明玉道:“你心态老得象丈母娘。苏,我很不高兴,但你不用管我,我咎由自取。虽然我不能给你你想要的,我去武汉后又想过,我们的性格没法最后走在一起,走到一起双方受罪,但我还是反对你在没有感情的前提下找石。你还年轻,享受一下感情的美好,伤一下又如何?别急吼吼地只想找老公,你应该先找男朋友。”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明玉呆呆看着前面,心说她大学时候又不是没想过这些,但当时打工挣钱都来不及,还谈什么恋爱,现在又看得那么明白,更对恋爱心灰意冷。“柳青,你不懂。我想找个人给我家,我要有个说胡话使性子的地方,我已经压抑了很多年,再压抑下去我会爆裂。丈夫于我是雪中炭,男友于我是锦上花。所以我必须找一个能让我放心安心宽心的人。其他,什么都可以培养,我不是没良心的人,再说石天冬其他条件都不差,他而且不会出门回来同机下来一个美丽女伴。”

“对不起。” 柳青也心烦意乱地点上一枝烟。他明白,明玉明着赞美石天冬,其实是句句针对他指责他。但他心里犯难,那同机来的女孩美丽温柔可爱,气质一流,第一次遇见时候只知道她是某世界500强公司驻华中小头目,他心里掂量,这个女孩是结婚的很好人选,于是接近了那女孩。没想到女孩很喜欢他,女孩家父母突袭见了他,他才知道女孩父母来头极大。他犯难的是,那个女孩他喜欢而且不那么容易甩凭理智那女孩是最佳人选,眼下知道明玉摆明了指责他带女孩来,他没话说,他不想欺骗,只有选择不说。明玉他也喜欢,但好搭档未必是好太太而且早就知道明玉这强人他不能要。但他看到明玉倾向石天冬,他又难免吃醋,石天冬算什么?“可你太委屈。”

明玉闻言一震,搁在窗外的手指一松,香烟掉落。眼角,两行清泪缓缓滑落。委屈?太委屈?明玉就像个摔了跤的孩子,坚强的忍着痛板着脸一间一间房地找到妈妈,被妈妈抱进怀里疼惜那一刻,孩子才放声大哭。明玉一肚子的委屈被柳青一句话催化,终于当着人面哭。她何尝不是早知道自己不喜欢石天冬,甚至有点轻视石天冬?可谁能象石天冬那样对她全心全意?她还不是因为看重石天冬对她的好,她才一直要求自己放弃成见让石天冬接近自己?柳青应也知道吧,以她的身份以她的能力,又有多少男人敢爱她?柳青也不敢,共事多年知根知底的柳青都有顾虑,只有石天冬这个傻大胆毫无顾忌地象爱一个寻常女人一样地爱她,所以石天冬才可贵。可是柳青理解她,却不能支持她,说了何益?明玉反手便去擦掉眼泪,虽然擦之不尽。“柳青,你不应该点破。”

《都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