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比武大名府

杨志拿了宝刀,插个草标,在马行街等了半天,无人问价钱。他来到天汉州桥,也无人问。这时,街上的人叫着:“大虫来了。”纷纷躲避。杨志好不奇怪,京师地面,怎会有老虎?这时,只见一个黑大汉醉醺醺地走上桥来。黑大汉名叫牛二,是著名的泼皮,外号没毛大虫。牛二走过来,问:“你卖什么?”杨志说:“卖刀。”牛二问:“多少钱?”杨志说:“三千贯。”牛二说:“什么鸟刀要这么多钱?我三十钱买把刀,也能切肉。”杨志说:“我这刀是宝刀,第一,可砍铁剁铜不卷刃,第二,吹毛可断,第三,杀人不沾血。”牛二就到桥头香椒铺讨来二十文一当三的铜钱,摞在桥栏杆上。杨志看准了,一刀剁下去,二十个铜钱剁成四十半。牛二又揪了一撮头发,杨志往刀口上一吹,头发竟断为两截。牛二又让杨志去杀人,杨志说:“天子脚下,怎可随意杀人?找条杀了吧。”牛二说:“你方才说的是杀人,不是杀。你若有胆,就把我杀了吧。”杨志说:“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什么杀你?”牛二说:“你不杀我,就得把刀给我。”杨志转身要走,牛二扑上去,又踢又打,把杨志打恼了,喀嚓一刀把牛二杀了。

杨志来到开封府,投案自首。官府派人验了尸,取了附近人的证词,将刀封了入库,将杨志押入监牢。

州桥附近的商号、住户念杨志为他们除了一害,凑了钱为他上下打点。官府也念杨志是条好汉,有意开脱他,断了二十脊杖,刺配北京大名府。杨志脸上文了金印,由张龙、赵虎押出衙门。州桥附近的两个大户又带头凑钱,一半送与杨志当盘缠,一半送与二公人,请他们路上好好照顾杨志。

三人来到北京大名府,投到留守司衙门。那留守名叫梁中书,是当朝太师蔡京的女婿,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极有权势。当年在东京,他曾见过杨志,见杨志发配到此,备问情由,杨志将前因后果一一说明。梁中书就写了回文,打发了张龙、赵虎,把杨志留在身边。梁中书见杨志十分殷勤,有心抬举他做个副牌军,每月可领一份饷银,但又怕众将不服,便传下令去,来日到东郭门外较场比武。

次日一早,较场上旌旗招展,刀枪罗列,军兵队伍整肃,将军威风凛凛。正将台上,站两个都监,一个叫李天王李成,一个叫闻大刀闻达,都有万夫不当之勇。梁中书端坐演武厅,众将见过礼,梁中书传令操演军兵,顿时金鼓齐鸣,声震天地。五队人马按衣甲、旗号的颜色操演一阵。梁中书又传令:“唤副牌军周谨。”

周谨出了阵,卖弄精神,跃马舞枪,使了一阵。梁中书又传令:“唤东京拨来的军健杨志。”杨志应声而出。梁中书问:“你敢与周谨比武吗?”杨志说:“恩相差遣,敢不从命。”杨志当下结束停当,提枪上马。二人正要比试,闻达说:“且住!刀枪没眼,万一有个死伤就不好了。你们各穿黑衫,去掉枪头,上包氈片,蘸了石灰,谁身上白点少谁胜。”梁中书说:“如此最好。”

二人领命,各换了黑衫,去掉枪头,包上氈片,蘸了石灰,上了马,杀作一团。斗了约五十回合,看周谨时,如同一头梅花鹿,身上斑斑点点,杨志仅左眉下有一个白点。梁中书要革去周谨的差使,让杨志顶替。李成心中不忿,说:“周谨枪法生疏,弓马娴熟,再让他跟杨志比箭。”梁中书传下令来,再让二人比箭。

杨志带上弓箭,上了马,来到演武厅前,李成发给二人每人一个盾牌,各绾在左臂上。杨志说:“你先射我三箭,我再射你三箭。”周谨听了,心中暗喜,恨不能一箭把杨志射个透明的窟窿。梁中书一声令下,青旗挥动,战鼓震天。杨志拍马望南跑去,周谨随后赶来,一箭朝杨志后心射去。杨志用弓梢一拨,将箭打落在地。周谨第二箭射来,杨志镫里藏身躲过。周谨第三箭射来,杨志一伸手,把箭抓在手里。该杨志射周谨了。周谨扔了弓箭,举着盾牌,拔刀就走。杨志赶上,虚扯了一下弓弦。周谨忙用盾牌挡,却挡了个空。周谨暗忖,这小子只会使枪,不会射箭。杨志再赶上来,把箭瞄向周谨的后心,又一想,我何必伤他性命?就把箭抬高了一些,射了出去。周谨不曾提防,正中左肩,一头栽下马来。

梁中书当即让军政司除去周谨的姓名,改为杨志。杨志一马跑到厅前,向梁中书谢职。却听一人大叫:“休要谢职,我和你比一比。”杨志看时,此人生得七尺开外身材,圆面大耳,唇厚口方,颏下一部络腮胡。此人向梁中书施了礼,说:“周谨生病未愈,所以败给杨志。杨志若能胜了小将,别说顶替周谨的副牌军,就是小将这正牌军也让给他。”梁中书看时,是正牌军索超。索超性如烈火,每逢出战,惯爱打头阵,人称急先锋。李成也走来,说:“恩相,杨志原在东京当过制使,周谨怎是对手?正好与索超正牌比试。”梁中书想,正好叫杨志胜了你们,叫你们死而无怨,就传令让二人比武。

李成把索超叫到一边,说:“周谨是你徒弟,已输了一阵,你要再输了,他就看不起咱们大名府的军官了。我的盔甲、马匹都借给你,小心,休要折了锐气。”索超谢了,自去结束。

梁中书一声令下,金鼓震天动地响起来。众将鸦雀无声,静立观战。

索超顶盔贯甲,手持蘸金斧,胯下李成的那匹雪白马,从左方冲出阵来。杨志身披镔铁甲,手提浑铁点钢枪,胯下梁中书的火炭赤千里嘶风马,从右方冲出阵来。二人直斗了五十个回合,不分胜负。梁中书瞪着两眼看呆了;众将军喝彩不迭;士兵们面面相觑,就是上过战场的也没见过这种厮杀;连久经战阵的闻达、李成也连声称好。闻达生怕二虎相斗,必有一伤,忙让旗牌官拿着令字旗,上前将二人分开。二人正斗到好处,各自要逞英雄,怎肯住手?直到梁中书传下令来,二人方拨马跑回本阵。

李成、闻达向梁中书禀报:“二人武艺高强,都可重用。”梁中书大喜,让二人来到演武厅前,一人赏一锭大元宝,一套衣料,命军政司将二人都升做管军提辖,让军兵们先回营,随后,在演武厅中设宴,请大小军官入席。

时光荏苒,春去夏来,到了端午佳节。梁中书在后堂设家宴,吃了一会儿酒,夫人问:“相公身为一军统帅,功名富贵从何而来?”梁中书说:“我又不是木头人,怎不知老泰山的提携之恩?”夫人说:“既然你没忘我父亲的恩,怎把我父亲的生辰忘了?”梁中书说:“六月十五是泰山的生辰,我怎会忘?我已差人买了十万贯的金银珠宝,为泰山庆寿。只是一点让我为难。去年为泰山买的许多珍宝,半路上被贼人劫去,至今未获,今年让谁去护送好呢?”夫人说:“就让他去。”

《水浒传白话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