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寨情突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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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被动的政治局面并没有多少实质性的改变,甚至因为赵启功和钟明仁意外而突然的摊牌还有所恶化,但经过了曲折努力,陈仲成终于被省委立案审查,一个重要障碍彻底清除了。
    这既给了李东方一个鼓舞,也让李东方大大松了口气。
    陈仲成被立案审查次日,李东方就在省纪委牵头召开的全省反腐倡廉政工作会议上表态说;要对田壮达案和峡江的腐败问题一查到底。不论涉及哪一级,也不论涉及多少人,市委决不护短,一定要打一场符合党意民心的硬仗。王培松对李东方的态度表示充分的肯定,但因为赵启功的关系,对峡江方面还是有所保留的。就在这次会议上,王培松决定将要犯田壮达由市公安局拘留所转押到省检察院看守所,主要办案人员也大都换成了省直系统的同志,连原在专案领导小组的贺家国都没用。王培松向李东方解释说,这是为了加强领导。李东方心离啥都有数,却一点情绪没有,对王培松表示道,他和峡江市委早就盼着省里能加强领导了。
    这倒不全是违心话,如果王培松和省纪委早点出面加强领导,自己就不至于夹在赵启功的钟明仁之间两头受挤对了,说着话时,李东方再次预感到田案后面黑幕重重,可能会涉及到相当一批赵启功提拔任用的干部,觉得由王培松和省纪委出面牵头,重拳出击,对顺利进行这场反腐斗争和峡江政治局面的稳定会更有利一些。
    面对级别更高的审讯者和一批全新的面孔,田壮达精神彻底崩溃了,转押到省检察院看守所当天就供出了陈仲成,说是早在三年前就向陈仲成行过贿,一次15万,一次17万。逃往国外之后,也正是陈仲成一次次通过关系向他通风报信,否则,他头一次在吉隆坡露面就会被马来西亚警方逮捕。田壮达还交代说,被引渡回国后,陈仲成很惊慌,三次到拘留所威吓他,要他谁都别供,好汉做事好汉当。
    直到这时,李东方才知道,陈仲成的堕落竟是这么彻底,竟然早在几年前就和田壮达沆瀣一气了。这一来,一切也就好解释了:这个肩负捉鼠重任的猫先生本身就是个硕鼠,指望这只同类硕鼠来捉鼠真是天大的笑话了。更可笑的是,又碰上了赵启功这样一个只顾自己政治利益不管天塌地陷的后台人物,陈仲成的严重犯罪行径便涂上了一层保护色,在某些同志眼里甚至变成了“忠诚”。幸亏他李东方不糊涂,自始至终坚守着原则底线,才没使良知的阵地在峡江市失守。
    陈仲成的案子成为省里的头号大案要案,省纪委书记王培松亲自挂帅抓。
    对陈仲成的具体审讯情况,李东方一开始并不清楚,王培松和省纪委不向他通报,他为了避嫌,也不好主动去问。只隐隐约约听主持工作的市政法委副书记王新民透露说,审讯重点在陈仲成和赵启功的利益关系上,王培松是冲着赵启功来的。还听省里一些知情者说,西川省委和省纪委已将赵启功的问题上报中央了,已引起了中组部和中纪委领导同志的高度重视。李东方便以为关键的问题已经解决,自己可以脱离赵启功阴影的纠缠,甩开膀子干峡江的事了。
    不承想,轻松的心情没保持两天,王培松主动找上门来通报情况了,说是对陈仲成的审讯进行得不太顺利。陈仲成长期从事公安政法工作,什么都懂,反侦讯的手段十分丰富。审讯中不是以沉默相对抗,就是环顾左右而言它,连田壮达揭发出的经济问题也概不承认,事事都要审讯人员拿证据。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在涉及到和赵启功的关系问题上,陈仲成更是讳莫如深。
    李东方挺奇怪:“陈仲成受贿证据怎么会拿不出来?不是有田壮达的揭发吗?”
    王培松说:“光凭田壮达的揭发还不够,对陈仲成住宅和办公室的搜查情况不理想,只搜出不到5万元的存款,田壮达说的那32万赃款根本没见着。”说到这里,又补充道,“当然,我们还要继续追下去,田壮达也会再提供线索。根据田壮达的交代,其中一次17万元是变相走了账的,可以查出来,正组织有关人员查。”
    李东方提醒说:“还有陈仲成通风报信的那两个腐败分子,恐怕和陈仲成在经济上也有重大利害关系,如果没有利害关系,陈仲成肯定不会这么铤而走险的!”
    王培松点点头:“东方同志,谢谢你的提醒,这个问题我已经考虑到了。”他很恳切地看着李东方,不经意间换了话题,“不过,现在我最关心的问题还不是这些——经济方面的证据迟一天早一天总能拿到——我最关心的是:那次通风报信到底怎么发生的呀?是陈仲成自作主张呢?还是赵启功指使的呢?这是件至关重要的大事,不能不搞清楚,搞清楚也是对赵启功同志负责!”
    李东方听明白了:王新民透露的信息得到了证明,王培松果然盯上赵启功了。
    王培松却就此打住,不谈赵启功了,慢条斯理地说起了具体的工作计划:“东方同志,这个工作我想请你帮我做一做。你是峡江市委书记,又是峡江市委三届班子的老同志,比较了解陈仲成根底脾性,你是不是能出面和陈仲成谈谈呢?”
    李东方不想去谈:王培松明摆着不信任他和峡江的同志,他去谈啥?再说,这个案子是省纪委和王培松亲自抓的,涉嫌者又有赵启功,他搅进去更不好了。便笑着推辞说:“王书记,我怎么就了解陈仲成根底脾性呢?我不是和你说过么,陈仲成只认赵启功同志,连向我汇报工作都很少,我去谈什么?别给你帮了倒忙!”
    王培松有些不高兴了:“东方同志,你是不是有什么情绪呀?”
    李东方越发笑得自然:“王书记,我会有什么情绪?只是觉得谈不出什么名堂来。陈仲成不和你说的事,也决不会和我说,真正了解陈仲成脾性的恐怕还是赵启功。”
    王培松盯着李东方:“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最好请赵启功去和陈仲成谈呀?”
    李东方听出了话中的讥讽,忙道:“王书记,你别讽刺我呀,我可没这意思!”
    王培松这两天显然很疲劳,强忍着一连串哈欠,又和李东方谈到通风报信这事性质的严重性,很严肃地说:“如果赵启功唆使陈仲成这么干,赵启功也涉嫌犯罪啊!”
    李东方回忆着那晚和赵启功一起喝着五粮液说的话,不太相信赵启功会让陈仲成这么干,也就不怕王培松生气,明确判断道:“王书记,基于我对赵启功和此事的了解,赵启功恐怕不会指示陈仲成这么不顾一切地乱来,他还没这么蠢!”
    王培松揉着红肿的眼睛问:“赵启功不做明确指示,也不会授意吗?”
    李东方反问道:“王书记,你想想,这样授意,赵启功就不考虑后果吗?”
    王培松哼了一声:“东方同志,你也想想,这个同志对省委书记搞政治讹诈考虑过后果吗?一般同志谁敢啊?!是寻常的思路吗?他赵启功就想得出来,就干得出来!我不知道这是愚蠢还是高明,事实上他已经这么干了,而且把明仁同志搞进军区总医院去了,差一点儿连老命都送掉!”
    李东方被这话说动了:王培松是有理由怀疑赵启功,此人既然敢对大老板搞政治讹诈,为了自己的政治利益难道就不敢授意陈仲成去做这种出格的事吗?事实已经证明此人胆子很大,在陷入被动之后仍保持着进攻姿态,在当时特定情况下,也不是没有可能向陈仲成进行某种暗示。只要赵启功不把话说明,说透,就算事情败露,谁又能拿他怎么样呢?他李东方怎么就敢替这种没有原则的政治人打包票呢?
    看着王培松熬得疲惫不堪的面孔,想着躺在军区总医院的钟明仁,李东方觉得说不过去了,这才答应当晚和陈仲成进行一次谈话,把这事搞搞清楚。
    省反贪局的同志为这次谈话进行了精心安排,为了制造一种宽松的气氛,证明这不是一次审讯,谈话安排在反贪局小会客室,除了李东方之外,反贪局的人员一个也没安排参加。但是,反贪局白局长也没瞒着李东方,一见面就神秘地告诉李东方,小会客室里预设了录音设备,陈仲成说的每一句话都会录下来。李东方当即责问白局长:你们怎么能这样干?谁指示的?谁批准的?白局长吞吞吐吐说,是具体办案人员的建议,他觉得是好主意就采纳了。李东方不相信白局长这番解释,怀疑是王培松批准的,觉得如果王培松这么做就太过分了,也对他这个市委书记缺少起码的尊重。
    正阴着脸生气,王培松到了,得知反贪局的这种安排也很惊讶,绷着脸批评了白局长一通,又征求李东方的意见。
    李东方尽量平静地说,还是在审讯室谈吧,让纪委书记主谈,我协助做工作。
    王培松想了想,同意了,吩咐白局长安排在第一侦讯室。
    到了第一侦讯室没几分钟,陈仲成便被押进来了。
    李东方注意到,陈仲成的精神竟然不错,对他的到来没感到多少意外,进门坐下后,还冲着他点了点头,说了句:“李书记,我知道王书记早晚会请你来的!”
    白局长呵斥说:“陈仲成,领导不提问,你不许随便说话!”
    王培松看了白局长一眼:“你怎么不让人家说话呢?今天我和李书记还就是要听听陈仲成谈点实质性问题!”他把面孔转向陈仲成,犀利的目光在陈仲成脸上扫视着,“比如说,你向犯罪分子通风报信这件事,和赵启功同志有什么关系啊?”
    陈仲成果然什么都懂:“王书记,你这有诱供的嫌疑吧?”
    王培松笑了笑,走到了陈仲成身边:“诱什么供啊?赵启功同志自己已经主动说了,你向市建委那个秦副主任和国土局那位副局长通风报信后,向他汇报过,既然有这个基本事实,我们当然要弄弄清楚: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呀?啊?”
    李东方马上接过了话头:“老陈啊,上次谈话时,我就劝你主动向省委交待问题,不是没和你说过嘛:有些问题如果赵启功同志先谈了,你就被动了。现在是不是这个情况呢?事实证明,你是被动了嘛!这第一不被动了,第二不就不能再被动了,把这件事搞搞清楚,对你本身也有好处嘛。”
    陈仲成沉默了一下,说:“李书记,我上次也和你说了,既然我是在劫难逃,也就不想逃了,谁愿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反正我对你们这些领导都没坏心。”
    王培松好言好语地劝说道:“陈仲成,你这话就不对了。不是谁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总要实事求是嘛!是你的事,你想赖也赖不掉,不是你的事,我们也不能冤枉了你!我还就不信你胆子这么大,没有赵启功的事先允许,就敢这么做!”
    没想到,陈仲成扫了王培松一眼,却反戈一击:“王书记,你这可真是诱供了!”
    李东方觉得王培松是在诱供,怔了一下,呀就暂时不插话了。
    王培松根本不理这碴儿,沉下了脸,审视着陈仲成,厉声责问道:“诱供?陈仲成,我王培松还不是糊涂虫!我请教你一下:如果没有赵启功的指示或者授意,真是你自作主张干的,你干完后为什么还要跑去找赵启功汇报?这说得通吗?况且,你不是一般的干部,是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还是公安局长,难道不知道这是违法犯罪行为吗?难道不怕赵启功按原则办事,通过组织上严厉处理你吗?!”
    陈仲成不为所动,冷漠地看着王培松说:“如果你一定坚持诱供,我啥都可以承认。你们要我怎么说,我就怎么说——王书记,请你指示吧:我该怎么说?”
    王培松火透了,桌子一拍:“陈仲成,我要你实事求是地说!”
    李东方想了想,认为王培松的这番责问很有道理,其实,这也是他私下里思索过的问题,便又插上来说:“老陈啊,你这叫什么态度?!王书记话说得很明白,要你实事求是,你到底实事求是了没有?我们上次谈话时都说了些什么,你有数我也有数,你还能指望谁来保你吗?那种你所说的政治人讲的是政治利益嘛,当他没有政治利益可图的时候,你就一钱不值了!现在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你要清醒,不要被人家一脚踹开了,还死心塌地为人家卖命当狗,那不值得,也太下贱了!”
    陈仲成却不清醒,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对赵启功的问题就是只字不谈。
    王培松冷静下来后,迂回做起了思想工作:“陈仲成啊,想想我也替你惋惜啊,25年前,你分配到解放路派出所做户籍民警时,我也在峡江市一个派出所做指导员。你不顾生命安危冲进火海中救人的事迹,我们都认真学习过,那时候我可想不到我们会在这种场合,以这种方式打交道。你真要好好想想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从什么时候开始出了问题?”
    陈仲成苦苦一笑:“王书记,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想想都像上一辈子的事了。”
    李东方说:“哎,老陈,不要这么说嘛,过去你表现还是不错的嘛,我记得80年代你在沙洋县当公安局长时,还是能严格要求自己的嘛,不吃请,不收礼,自家的私事从不用公车,你的老婆、孩子还在公共汽车上出了车祸……”
    陈仲成眼里浮上了泪光:“李书记,你别说了,别说了……”
    李东方却坚持说下去:“那时你没什么后台,不论是生活上还是工作上,都还是比较谨慎的!据我观察,你的问题出在赵启功同志任市委书记以后,尤其是当上公安局长以后,你就变了,除了赵启功,谁的账都不买,群众的反映也大了,这些年对你的人民来信几乎就没断过。”
    王培松又适时地插了上来:“陈仲成,你走到今天这一步,应该说和赵启功同志有很大的关系,这些关系你为什么就不能向组织上交待清楚呢?对此,峡江干部群众的说法不少啊!”
    一涉及到赵启功,陈仲成又恢复了抗拒:“王书记,那你们就根据这些说法处理吧!”
    王培松点了一句:“不是今天,早就有人说了,你连新婚夫人都给赵启功送上去了……”
    陈仲成像被火炭烫着了似的,突然叫了起来:“王培松同志,你不要落井下石,变相污辱我的人格!这种说法是从哪里来的?有什么根据?我就是在监狱呆着,也可以提起诉讼,告你们侵犯我的名誉……”
    这一来,倒搞得王培松挺被动,王培松便解释:“这是过去匿名群众来信中反映的。”
    双方周旋了将近三个小时,毫无进展,审讯在又一次失利中结束。
    押走陈仲成后,王培松说:“东方同志,我看这个陈仲成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李东方也没想到陈仲成嘴会这么紧,被赵启功抛弃后还这么维护赵启功,也感叹说:“此人的确很难对付呀,我是深有体会的。当初我那么逼他辞职,什么伤感情的话都说了,甚至明确说到对他主持政法工作不信任,他也是这种态度!”
    王培松挺有把握地说:“这也没什么,难对付并不等于对付不了,这种人过去又不是没碰到过!东方同志,可以向你透露一下:我的经验是,对付这种人不能依赖讯问,只有深入调查,找到其犯罪事实的充分证据,才会彻底坦白交待,把后台老板拖出来!”
    李东方问:“如果陈仲成罪不至死呢?又怎么办?”
    王培松有些情绪化地说:“那也有别的办法,我们检查机关不是吃干饭的!”想了想:“我看此人的罪小不了,其他问题先不说,光是向逃往国外的犯罪分子田壮达通风报信,差点造成三亿港币的流失,就够他受的了!”
    李东方本来还想问问王培松,赵启功的问题是不是已经上报中央有关部门了?话到嘴边却没敢问。一来王培松当时情绪不太好,不便问;二来也怕给王培松和省纪委造成误会:你李东方这么关心赵启功,是不是内心也有鬼呀?
    不知怎么搞的,这晚从省反贪局回去,李东方的情绪坏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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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仲成案进展不顺利,田壮达案倒是一再出现重大突破。
    陈仲成的被捕,打消了田壮达的幻想,也解除了田壮达心里的恐惧,三亿港币又从国外追了回来,田壮达看到了一线活命的希望,真的争取重大立功表现了,一边积极想法退赃,一边主动配合办案人员,大供特供,把峡江干部队伍中阴暗的一面彻底揭开了。
    田壮达记忆力出奇地好,加之先在新区搞房地产开发,后在市场投资做老总,方方面面接触的人比较多,经济犯罪情况了解的也就比较多,立起“功来,不但有根有据,而且气势磅礴,搞得办案人员都有点目瞪口呆,怕田壮达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王培松听到汇报后,繁忙之中专门抽空和田壮达谈了一次,严肃告诫田壮达:检举揭发一定要实事求是,如果不负责任的乱说一通,就不是立功了,而是新的犯罪。田壮达向王培松保证说,他说的每一个人、每件事都有事实根据,错了治他的诬陷罪。
    结果,在不到一周的时间里,根据田壮达提供的线索,就有十二个处以上干部相继被捕,这还不包括最先供出来的陈仲成。十二个处级干部又牵出九个相关串案。串案相继立案,警车及时在峡江大街小巷呼啸起来,峡江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空前紧张,短短半个月内,涉案人员已达62人。其中处以上干部23人,包括主管财政金融的曾凡副市长。主案和串案案情涉及到峡江市公安、司法、工商、税务、海关、金融、地产等十余个系统和部门。
    情况的严重程度出乎李东方的意料,李东方这才明白了赵启功为什么要力保陈仲成,为什么不愿对田壮达一案予以深究。这个同志不愧是政治人,宁可看着这些腐败分子们逃匿,或者看着他们日后一一个别暴露,也不愿在这时候大揭锅。大揭锅就是大献丑,仅在干部使用上的失误就够赵启功喝一壶的,由此想到,这次算是把赵启功彻底得罪了,如果赵启功本身过得硬,在这场廉政风暴中能挺过来,他们以后也决不会再是朋友,必将是对手。
    更加被动的是,他得罪的不仅仅是一个赵启功,还有峡江市相当一批干部。
    廉政风暴刮起后,市委大院里就流言四起了,矛头全是指向李东方的。说李东方上台快一年了,什么正事没做,连时代大道也是市长钱凡兴坚持要干,他才被迫同意的,说他干的惟一一件事就是引着王培松在峡江四处抓人,而且专抓赵启功书记提起来的开拓型干部。
    这种反应倒是李东方没想到的,李东方便在全市党政干部大会上说:
    “这些腐败分子不抓行吗?再不抓,峡江的老百姓就要赶我们下台了!如果说有错误,那我们的错误就是发现得太晚,抓得太晚,已经让我们的老百姓很失望了!”
    谈到保护干部问题,李东方说:
    “你好心犯了错误,甚至是很严重的错误,我们都可以保护,可你搞腐败,在峡江经济这么困难的情况下,把自己的黑手伸到国家和人民的口袋里大捞特捞,我们的反腐之剑当然要斩断你的爪子……”
    说到后来,李东方情绪很激动,几近声泪俱下:
    “……同志们,你们想过没有,这些腐败分子是在自毁党基国基呀!党基国基蛀毁,我辈安存?我这个市委书记和你们这些党员干部都得下岗回家抱孩子!你们不要认为这是危言耸听,这决不是危言耸听!告诉你们一个前不久发生的实事:沙洋县太平镇有个河塘村,按《村委会组织法》搞了一次村委会的民主选举,连正副主任在内的九个村委会委员,一个党员没有,党员候选人全部落选了!什么原因?就两个字:腐败。上一届村委会的党员干部鱼肉乡里不说,居然连超生罚款都敢拿去大吃大喝!所以,河塘村的村民们宁愿选一个算命先生做村委会主任,也不要我们的党员干部!所以,同志们一定要从思想上真正认识到,反腐倡廉问题的确是关系到我们党和国家生死存亡的大问题!所以,你们个别同志就不要在那里煽风点火,造谣生事了,你们要清楚,我们的党,我们的国家被这些腐败分子搞垮了,对你们大家没有任何好处,你们就是为自己着想,也得在反腐倡廉问题上站稳立场……”
    全市党政干部大会开过的当天晚上,又一幕令人震撼的情形被李东方亲眼目睹了。
    这晚七点多,王培松要李东方到省委第三招待所开领导小组碰头会,会议开罢是九点多钟。散会后,李东方正要走,却被王培松叫住了。王培松说,时间还早,我们是不是和被隔离审查的副市长曾凡见见面?再做做工作?李东方同意了,随着王培松去了关押副市长的后楼顶楼。不曾想,从老式国产电梯一出来,就听得一阵高一声低一声的惨叫声。穿过反贪局人员的警戒哨位,到得拐弯处的703房间门前才发现,是曾副市长在惨叫。白白净净的曾副市长被两个高大威猛的办案人员按在抽水马桶上大口大口喝着马桶里的污水,另一个又黑又瘦的办案人员正在往马桶里尿尿,曾副市长谢顶的脑袋湿淋淋的,显然是淋上了尿。
    这事发生时,703房间连门都没关,任何人走到门口都可以看个真切。
    一时间,李东方的心里酸楚难耐。当年当市长的时候,副市长曾凡一直和他配合得不错,还真干了不少实事,在干部群众中口碑挺好。这次曾副市长出事,他没想到。当王培松和他通气时,他还问,是不是搞错了?事实上没搞错,曾凡受贿16万,被财政局一个收审的副局长揭发出来了,曾凡也承认了,可曾凡不论犯了多大的罪,国家自有法律制裁,你反贪局的办案人员怎么可以这么违反规定,干出如此耸人听闻的禽兽行径!
    不是亲眼所见,李东方绝不相信这是发生在今天的事实。
    王培松也极为震惊,愣了好一会儿,才厉声问:“这里谁负责?”
    尿尿的黑瘦子提着裤子从卫生间出来了,操着浓重的秀山口音说:“王书记,是我!”
    王培松冷冷看着黑瘦子:“姓名?职务?”
    黑瘦子报道:“王秋生,秀山检察院反贪局侦查员。”
    王培松又问那两个高大的壮汉:“你们也是秀山来的借调人员吗?”
    两个壮汉这时已知大事不好,连连点头,一句话不敢多说。
    这时,意外获救的曾副市长“扑通”一声跪倒在王培松和李东方面前,嘶声哭叫起来:“王书记,李书记,你们救救我吧!16万赃款我交,其它事我真不知道啊!他们三天不给我一口水喝,让我喝尿,夜也用大灯泡烤我,我真受不了了!”
    李东方责问黑瘦子道:“王秋生,你知道不知道,你们现在在犯法!”
    王秋生根本不怕,两只小眼睛直直地看着李东方,嘴里骂骂咧咧:“李书记,我犯了什么法?他奶奶的,这些赃官平时人模狗样的,天天不是五粮液就是茅台,一顿饭几百几千,什么玩意儿!我老爹老娘种十四亩地,一年的血汗钱也不够也不够这些赃官喝一场酒的!今天落到我手上,也该这狗日的受点罪了,喝点尿算什么!”
    王培松勃然大怒:“滚,你们这帮畜生!都给我滚回秀山听候处理!”
    王秋生和另外两个办案人员被王培松赶走了,王培松又当场调派省检察院反贪局的同志临时接管了现场,但工作却没法做了。王培松只告诉了曾副市长,对王秋生三人的违法行径将依法处理,同时,再次向在场反贪局干部重申了办案纪律。
    离开关押曾副市长的703房间,王培松叹息说,普法的任务还很重啊!
    李东方倒没往普法方面多想,而是强烈感受着一种来自社会底层的仇恨情绪。这种仇恨情绪决不仅仅针对曾副市长这种赃官。一户农家辛辛苦苦干一年,不够官员喝场酒是不争的事实,可这些喝酒的干部不都是赃官,因此,王秋生所表现出来的仇恨情绪,应该说是针对今天这个官员阶层的。李东方相信,不管是他还是王培松,不管怎么清白,只要落到王秋生这种人手里,都将和曾副市长一个下场。
    却没敢把这话和王培松说,只在分手时说了一句:“这种情绪太可怕了!”
    后来,李东方和贺家国说起了这件事。
    贺家国认为这是兽性的爆发,哲人似的剖析说,人是高级动物,本来是有兽性的。正常情况下,这种兽性被社会的法律、道德制约着,没有发泄的机会,可一旦这个社会的法制废除,道德崩溃,兽性必然会大爆发,“文化大革命”的十年动乱就是一个证明。李东方忧心忡忡说,是啊,不要说“文化大革命”搞不起来了,这种社会基础和社会情绪远未消失,局部地区可能还加重了。如果我们不依法治国,从严治党,而是放纵腐败,任由法制废除,道德崩溃,十年动乱的民族悲剧就可能重演,我们的改革成果就将毁于一旦。
    在廉政风暴横扫峡江之际,司法正义也得到了伸张。曾审理过红峰商城案的区院、中院四名涉嫌徇私枉法的法官被立案审查,七名违纪干部被调离岗位。红峰商城案重审后改判,原告沈小兰和红峰公司胜诉,被告赵娟娟败诉。
    赵娟娟付清了拖欠红峰公司的全部房租及利息,退出了红峰商城。
    红峰公司干部职工燃放了几十挂鞭炮,自发组织了庆祝活动,还派了几个代表到市政府,向不畏权势、仗义相助的市长助理贺家国表示感谢。沈小兰代表红峰公司全体干部职工献给贺家国一面自制的锦旗,上面绣着几个大字:“人民的市长为人民”。贺家国接过锦旗根本没敢挂,待沈小兰几个代表一走,马上叠起来收到了文件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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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家国得到许可去看望钟明仁时,钟明仁已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不过,身体仍然很虚弱,脸色很不好看,还要吸氧。军区总医院的领导和钟明仁身边的工作人员再三要求贺家国不要谈工作,更不要讲刺激性的话。贺家国答应了,在和钟明仁会面的近半个小时里,一句工作上的事也没谈,甚至在钟明仁两次主动询问峡江国际工业园的污染问题时,也支支吾吾应付过去了。
    面对这么一个憔悴而瘦弱的老人,贺家国心里很不好受,那种滋味真是无法言述。省委高层民主生活会上发生的事,他听李东方说了。他和李东方一样,感情和同情都倾向于钟明仁,也知道赵启功是借国际工业园做政治文章。不过,赵启功这一手玩得也实在高明,把一个被动的防守战打成了主动的进攻战,也把钟明仁和李东方的军全将了。
    真不知道赵启功这套战法又是在哪本书上学来的,贺家国算是服了这位前岳父大人了!
    难题就这样甩到了面前:赵启功拿国际工业园做了政治文章,搞了政治讹诈,这是事实,可并不等于说,如此一来国际工业园的污染问题就可以不管不问了。退一万不说,就算赵启功是十恶不赦的犯罪分子,国际工业园的污染问题该处理还是要处理。这段时间,贺家过正在清理从青湖拿回来的峡江历年污染材料,情况相当严重,关园是必然的,也是惟一的选择。
    根据现在掌握的材料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当初国际工业园选址在峡江南岸是一个致命的错误,如果不是选址峡江边上,这么多靠大量用水维系生产的造污企业根本不会来。峡江给这些造污企业提供了丰富而廉价的水资源,又给这些造污企业提供了向峡江排放污水的便利条件,才造成了趋利资本的蜂拥而来。私下商量时,李东方曾问过他,如果改关园为迁址行不行?贺家过认定不行,远离水源和排污的便利,这些造污企业一个个都将出现亏损,这在资本理论上是根本不成立的。
    然而,在钟明仁被赵启功的政治牌击倒在医院的情况下,真的关了园,对钟明仁的打击可想而知,搞不好真会要了钟明仁的老命。离开军区总医院后,贺家国独自驾驶着市政府的桑塔纳一路往回开时又想,就是关园,现在看来也不是时候。中国的事情真是复杂得很,一些明显的有利于老百姓的好事办不成,或者不能很快办成,可能都有诸如此类的复杂背景因素。
    正想着,前面路口的一个交警扬起了手,贺家国这才注意到路边明显的单行道标志,意识到自己的车已违章开上了单行道。退回去是不可能了,只得放慢速度继续往前开,准备到交警面前时,想交警解释两句,该罚就认罚。
    却不料,车到交警十不开外时,交警扬起来拦车的手却化做一个麻利的敬礼。贺家国这才恍然悟到:自己今天开的不是华美国际的宝马车,而是挂市政府小号牌照的桑塔纳,这台桑塔纳虽说档次远在宝马之下,但因着牌照的关系是有特权的。
    禁不住想起了权力对人的腐蚀问题。
    权力真有一种难以抗拒的腐蚀力量。刚上任时,听人家喊他贺市长时,他很不习惯,现在人家若是不喊他贺市长,他就不习惯了;刚上任时,看到那些恭敬而顺从的面孔很不习惯,现在看到那些大大咧咧缺少敬意的面孔就不太习惯了;刚上任时,对上主席台不习惯;现在针对任何会议,他都知道自己在主席台的位置应该在哪里,是左四抑或是右五。倘若会议主持者粗心大意,没让他上主席台,他嘴上不说,心里准不高兴,这又是一种不习惯。
    这么一想,贺家国就深深理解了钟明仁。自己才是个小小的市长助理,上任只不过三个月,在这么一种现实环境中,心态就发生了如此微妙的变化,何况大老板钟明仁了?!他贺家国若是也像钟明仁一样,在西川21年的改革开放中被历史造就为政绩卓然的主帅,只怕比钟明仁高强不到哪里去,没准比钟明仁还霸道。
    夫人徐小可今夜又有重要接待任务,家里反正没人,贺家国便将车开到了峡江宾馆,想把沈小阳已整理出来的《西川古王国史稿》前半部看一看,如果不行就换。这次看望钟明仁,钟明仁又问到了史稿的事,再拖下去就不好交待了。
    把放在车上的书稿拿出来,走到大堂,正要让服务员开个房间,赵娟娟从一旁走了过来,笑眯眯地说:“贺市长,到底等到你了,今晚有空接见我一下吗?”
    贺家国觉得挺意外,怔了一下:“赵老板,找我有什么事?”
    赵娟娟笑得迷人:“没什么事,就是随便聊聊,你不会拒绝吧?”
    贺家国认为没这么简单,便问:“对红峰商城,你总不至于还心存幻想吧?”
    赵娟娟摆摆手:“那场战斗已经结束,我输了,所以,来向胜利者致敬。”
    贺家国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也许是发起又一个挑战吧?”
    赵娟娟反问道:“难道你贺市长不敢接受吗?”
    贺家国很潇洒地把手一伸:“赵老板,那就请吧,我乐意奉陪!”
    到了房间,贺家国把房门开着,往沙发上一坐:“有什么话就说吧。”
    赵娟娟却反手关了房门:“贺市长,你总不至于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吧?”
    贺家国又把房门打开:“这是有教训的,这个地方曾经教训过我,我得警惕。”
    赵娟娟也真做得出来,待贺家国重到沙发上坐下后,又走过去把门关上了:“贺市长,你这警惕性也太高了。你放心,峡江市谁不知道我们是冤家对头,不会有人怀疑我们在一起会搞什么流氓活动。再说,曾让你难堪的陈仲成已经倒台了。”
    贺家国不好再坚持了,一边翻着手上的书稿,一边做出漫不经心的样子说:“赵老板,既然你也知道我们是冤家对头,为什么还要来见我?”
    赵娟娟在贺家国对面坐下了:“为你的正直和优秀。真的。”
    贺家国放下了手上的书稿:“遗憾的是,你就败在了我的正直和优秀上。”
    赵娟娟承认说:“是啊,如果没有你,也许今天的峡江还会一切照旧。”
    贺家国缓缓摇起了头:“不对,不对,赵老板,没有我,峡江也不会一切照旧,你的官司还要输,陈仲成还要倒,田壮达和那批腐败分子也逃不掉一个。因为峡江有个比我更正直,更优秀,也更有政治斗争经验的市委书记,这个市委书记叫李东方!”
    赵娟娟说:“李东方只是一个老练的政客,说得好听点,是个成熟的政治家,谈不上优秀,我对优秀这个词汇的使用是很苛刻的,对优秀的评价也是全面的。”
    贺家国讥讽问:“那么,陈仲成算不算优秀?哦,请不要以成败论英雄。”
    赵娟娟淡然一笑:“陈仲成这人不值一提,他当市委常委和政法委书记时我就没看起过他,信不信由你。而像陈仲成这种人,在他们共产党干部队伍中太多了,像一群苍蝇。有趣的是,还就是这种人吃得开,升得快。像陈仲成,在某种意义上也算优秀吧,一只优秀的苍蝇……”
    贺家国插话道:“赵小姐,你别一口一个‘他们’,我也是共产党的干部。”
    赵娟娟一声轻叹:“我差点忘了,时至今日,你并没辞职,仍然是个挂牌市长助理。”稍一停顿,她恳切地说,“知道么?在这里发生过的那场戏是我安排的。”
    贺家国一时间真有点被赵娟娟的恳切打动了:“这,我早就想到了!”
    赵娟娟平静地说:“可有两点你肯定没想到,其一,我对陈仲成的影响力,其二,我这样做的真实目的。”
    贺家国注意地看着赵娟娟,目光柔和:“哦,你倒说说看。”
    赵娟娟说:“陈仲成那时已成了我手上的狗,他什么时间来,闹到什么程度收场都在我的指挥下。给几块骨头,这类毫无廉耻的狗就能唤来一群。我这么说真有点不凭良心,可在你面前,我又不愿说假话。但要说明的是,我这么做时,内心深处并不是想怎么害你,真的,而是想成全你,是想逼你离开峡江这个深不可测的烂泥潭,死了当官的心,去做中国大陆的李嘉诚。你应该清楚,炸药包已被你点燃了,就算你那时辞职了,我的官司也输定了,你的去留和我个人并没有多少利害关系。”
    贺家国想想也是:“这话有些道理,就算我当时辞职,李书记也要干下去!”
    赵娟娟继续说,话锋诚挚而尖锐:“可你真让我失望,这么聪明,这么优秀的一个人,竟看不清自己的价值所在,竟深深地卷到了那帮政客尔虞我诈的重重矛盾中去了!那么热心为老百姓办事,还让不少老百姓背后骂做流氓市长;东奔西跑当抹布,为市政府处理了那么多难题,还被钱凡兴挤对得里外不是人;对腐败那么痛恨,第一个去点炸药包,又被王培松一脚从政法口踢开;你心里就不委屈?”
    贺家国没想到赵娟娟对自己这么了如指掌,怔了好一会儿,才说了实话:“赵小姐,我得承认,你是个很聪慧也很细心的女人,把我的处境和心思全说透了。那么,我也可以实话告诉你:我是觉得委屈,也有过辞职念头,可一想到李东方书记为了峡江老百姓那么忍辱负重,处境那么难,就于心不忍了。”
    赵娟娟很自然地坐到了贺家国身边:“可李东方是政客,你不是……”
    贺家国平和地道:“我希望你换一个词,不要说政客,我们干部队伍中有没有政客?当然有,但不是李东方、钟明仁这些绝大多数领导同志,只是个别人。”
    赵娟娟笑道:“那好,我换个中性词:官员。”称呼也在不知不觉中变了,“家国,你说说看,对于目前的中国来说,是一个李嘉诚更重要,还是一个官员更重要?对一个人来说,是把自己生命的潜能都发挥出来有意义,还是做个碌碌无为的小官僚有意义?有些人除了当官,什么事都不会做,你不是这样啊!”
    贺家国说:“做一个碌碌无为的小官僚当然没有意义,但是,做一个坚守社会良知,为民做主的好官还是很有意义的。所以,我一直认为:中国现在既需要一个个李嘉诚,更需要一大批无私无畏愿为我们国家和民族押上身家性命的优秀官员。”
    赵娟娟摇摇头:“别说这些大话,亏你还在美国呆过,都不知道个人至上!”
    贺家国说:“美国个人至上不错,但在爱国主义这一点上也许还强过我们!”
    赵娟娟长长叹了口气:“家国,我看你是可惜了,你的优秀也许要葬送在这种虚幻的理想中了。时至今日你还没看透吗?就你这种书生气十足的人,能见容于这个僵化的体制吗?更甭说改变它了!这个体制不但能碾碎你,也能碾碎你的后台李东方。你们都不是救世主,你们纵然是把身家性命押一百次,也挽救不了一艘巨轮的沉没。因为这种沉没是缓慢的,是不知不觉的,甚至是十分幸福的,巨轮上的人们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们对你们忠诚的回报——只能是把你们扔进大海!”
    贺家国大为吃惊:这个漂亮女人竟然会这么有思想,虽然她的论断是不可接受的,但是,她在和陈仲成那些大大小小的腐败分子打交道的过程中所看出的深层次问题,却不能不引起他的注意。一时间,贺家国甚至认为,她这种话应该到全市党政干部大会上去说,让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员们都好好听一听,以引起应有的警觉。
    然而,在一种不能接受的论断面前,他这个市长助理不能保持缄默,于是,便庄重地说:“赵小姐,我还没看出这艘巨轮有沉没的迹象,真没看出。这艘巨轮从我党三中全会的历史港湾驶出之后,在一场场暴风雨中行驶了二十多年,创造了举世瞩目的改革奇迹,这是个不争的事实吧?至于说这艘巨轮有毛病,比如你提到的体制上的问题,甚至某种程度上的僵化都存在,我们也一直承认,否则就不需要继续深化改革了,也用不着一批优秀的水手去划这条大船了!”
    赵娟娟苦苦一笑:“家国,你说的这些究竟是真话还是官场上的大话套话,我不知道,也不想再知道了。可我要告诉你:这么多年来我真是头一次在一个官员也是一个男人面前说这些!因为我对这个官员这个男人是真诚的,不想讲一句假话!”
    贺家国心中一动,点点头说:“我相信这一点,为此,我也谢谢你!”
    赵娟娟恋恋不舍地站了起来:“时间不早了,我要走了,最后再说一件事:请你马上转告李东方,让他心里有个数,峡江的这场廉政风暴马上就要刮到他这个市委书记头上去了!他小妹妹李北方四年前在峡中市工商局当副局长时受贿三万,今天已经被人家举报了,最近几天,李北方也许也要到检察院反贪局报到去了。”
    贺家国呆住了:“娟娟,你这消息是从哪来的?是不是从赵启功那里?”
    赵娟娟一下子满眼含泪,叹息道:“家国,你别问了,我什么都不能说。在峡江这种政治泥潭里,什么事不会发生?!你以后也要多加小心。”
    贺家国点着头,想了想,又问:“娟娟,事到如今,你能不能和我再说点实话:你和赵启功到底是什么关系?社会上怎么传得这么邪乎?”
    赵娟娟略一迟疑,睫毛上挂着泪珠,勉强微笑着:“社会上传的那些话你也相信?还有人说我是赵启功的亲戚哩!事实很简单,我是他树起的私企典型,能维护的时候,他总要维护。”
    贺家国却不太相信:“我这个前岳父大人有风流的老毛病,当年在青湖就犯过这样的错误,他和你就会这么清白?娟娟,请你在我面前说实话好不好?——这完全是私人之间的谈话。”
    赵娟娟泪水挂落下来,在俊俏的脸颊上流着:“家国,请你别再问下去了,谁问我都不会说,因为这不是他的错,——他并不是陈仲成那类无耻之徒,他是个孤独而出色的政客,和我挺谈得来。可以告诉你:我们今天谈论的这些话题,我和赵省长都谈过,赵省长对我很欣赏。”
    贺家国心里有数了:“你这意思是不是说,是你主动的?以色相换取了权力的支持?”
    赵娟娟态度鲜明地摇了摇头:“No,我没这个意思,而且仅凭色相,我和赵省长也不会处到这一步!”想了想,又说了句,“你就没发现,这个做过你岳父的省委领导很孤独吗?”
    赵娟娟又一次提到孤独,贺家国才笑了笑:“其实每个人都有孤独的时刻。”
    赵娟娟轻叹一声,挺真诚地说:“但愿你以后少一点孤独的时刻。”说罢,强笑着把一只白嫩的手大方地伸了出来,“好了,再见吧,家国,真不知哪天才能再见!”
    贺家国从赵娟娟的话里悟出了点什么,握着赵娟娟的手,出自真诚的关切,脱口问道:“是……是不是检察院的同志也已经找你了?我……我个人还能帮你做点什么吗?”
    赵娟娟仰起已被泪水浸湿的美丽面孔,闭上眼睛:“那就给我一个吻……”
    贺家国啥都明白了,迟疑了以下,双手捧着赵娟娟的脸庞,在赵娟娟的额头上吻了一下。在嘴唇和额头相触的一瞬间,赵娟娟倒在了贺家国的怀里,手捏成拳头一下下擂着贺家国胸膛,饮泣着手:“贺家国,你知道吗?我买过你的一条腿,两万定金都付了,最后还是下不了手啊!我……我可能前世欠你的太多……”
    贺家国捂住赵娟娟的嘴:“娟娟,这事既然没发生,就……就不要再说了!”
    赵娟娟拿开贺家国的手,抹去了脸上的泪水,又变得庄重起来:“家国,如果几年以后你不当市长助理了,重回华美国际工司,我去跟你创业,你会要我吗?”
    贺家国沉默片刻,点点头:“如果真有那一天,我……我一定把你请过来功展鸿图……”
    三天以后,赵娟娟因行贿罪被峡江市检察院拘留审查,其后转捕,红峰商城诉讼案这才算最后画上了句号。当沈小兰来送布艺样品,提起这事时,贺家国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淡淡地说了句:“可惜了,赵娟娟本来很优秀……”
    57
    电话铃声骤然响起时,已是夜里十二点了,李东方迷迷糊糊刚睡着,是夫人艾红艳接的电话。艾红艳一听是贺家国,而且,说的又是李东方小妹妹李北方受贿的事,心里一惊,忙推醒了李东方,让李东方和贺家国通了话。
    通话结束后,李东方坐在床上直发呆,怎么想也不相信这是真的,还以为自己没醒透,是在做噩梦。
    艾红艳说:“你发什么呆?还不快把北方叫过来问问呀?”
    李东方一怔,这才打了个电话给妹妹李北方,要李北方马上到他家来一下。
    等候妹妹时,李东方已嗅到了某种政治阴谋的气味。妹妹四年前在峡中市工商局当副局长时受的贿,怎么今天突然被人家举报出来了?如果没有这场他一手掀起的廉政风暴,这种举报会发生吗?这背后难道没有人在做他的文章吗?看来,诋毁他的不仅仅是市委大院里的风言风语,还有具体的行动。
    心里真希望妹妹李北方没受过什么贿,真希望这只是某些政治阴谋家的诬陷。可不幸的是,李北方一进门就承认了:她四年前在峡中市工商局做副局长,主管电脑设备购置时,确实拿了迅通科技公司三万元回扣。
    李东方气死了,手指几乎杵到了李东方的额头上:“北方,你怎么就敢拿这三万块回扣?啊?不为你自己想,也不为我想想吗?那时候我已经是市长了!市长的亲妹妹受贿,你让我怎么面对全市干部群众!怎么有脸四处作廉政报告!”
    李北方吭吭唧唧说:“大哥,这……这我得解释一下:迅通科技公司是挂靠在省国际投资公司名下的,当时……当时归赵启功的夫人刘璐璐分管,你和赵启功一个市长,一个市委书记关系那么好,迅通又有规定,只要……只要为他们拉到业务,都有业务介绍费,王总硬是要付介绍费,我……我推不掉,就拿了这一次……”
    李东方怒道:“迅通作为一个商业公司当然可以对外支付业务介绍费,从事商业中介的机构和个人也可以拿业务介绍费,可你李北方是什么身份?你是峡中市工商局副局长,是公务员,其一,你不能那这笔介绍费,其二,拿了也得按规定上交!你拿了这笔钱装进自己的口袋了,就是受贿,就是犯罪,这没有什么好说的!”
    一切都清楚了:阴谋来自赵启功,这位从前的老领导、老朋友在对钟明仁发难的同时,又一次在暗中对他下手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不禁再次想起了赵启功曾意味深长说过的话:大家都认真,只怕大家也都要倒霉了。一点不错,现在大家都倒霉了,谁都没有好日子过了,从钟明仁,到赵启功,到他李东方。
    李北方也吞吞吐吐说到了这个问题:“大哥,人家……人家现在背后都议论,说赵启功懂得保护干部,你……你不但不保护,还……还跟着省纪委的王培松上劲,拼命……拼命扩大打击面!还……还有些同志说,你要是早听赵启功的话,峡江……峡江就不会闹到今天这种人人自危的地步……”
    李东方气狠狠地打断了李北方的话:“错了!正因为我过去一直听赵启功的,大事小事服从赵启功,才有了今天,才用错了这么多人,让腐败形成了小气候!”
    李北方看看李东方,又看看一旁的艾红艳,可怜巴巴的,不敢再说下去了。
    这时,一直没做声的艾红艳插了上来:“东方,这是在家里,你就别光说这些不解决问题的大话官话了,咱们说点实际的:北方这事到底怎么办?她进去了,我们的脸往哪里摆?你看,能不能出面和王培松书记或者市检察院先打个招呼……”
    李东方瞪了艾红艳一眼:“这种招呼能打吗?不要原则了?”遂又没好气地对李北方说,“北方,我告诉你,也算给你交个底:这一次我和市委是下定了决心,对腐败分子一追到底,哪怕是涉及到赵启功也照查不误!所以,你就不要抱任何幻想了,明天一早就去向市检察院坦白自首,主动交赃,把受贿事实全讲清楚,我所能做的惟一一件事是:如果钱不够,我可以帮你凑一凑!”
    李北方说:“三万块钱我拿得出来。”心里还是存在着幻想,“大哥,能不能再等一等?我不过就是拿了点回扣,又是你亲妹妹,市检察院也未必就会抓我。”
    李东方摇摇头:“不行,你必须自己去争取主动,走坦白从宽的道路。”
    艾红艳说:“北方这话也不是没道理,起码市检察院要向你汇报……”
    李东方烦透了,也火透了:“不要说了,检察院不抓,我也得让他们抓!我现在一举一动都被许多眼睛盯着,必须站得直,立得直!已不正何以正人!”
    那夜,妹妹李北方带着明显的怨愤走后,李东方失眠了,想来想去都是赵启功,越想越觉得这个政治人很可怕,一方面拼命把他往自己的政治战车上拴,给钟明仁、王培松这些领导同志造成一种赵李同盟,观点一致,进退一致的假象;另一方面又从没放弃过暗中对他的政治反扑和攻击,四起的谣言和今天的事实充分证明了这一点。而且,不可思议的是,这个政治人在如此的被动之中仍占有一份主动,——迄至目前为止,包括陈仲成、赵娟娟在内,那么多亲信红人落入法网,赵启功竟然安然无恙。陈仲成对自己和赵启功交往的秘密至今守口如瓶,赵娟娟被捕后也没在任何问题上涉及赵启功,——赵娟娟供出了陈仲成和五六个上过她的床的大小官员,却绝口不谈赵启功。赵启功这种未雨绸缪的周全算计和准确的预测水平,都不是一般人能达到的。
    毕竟不愧是个政治人,赵启功内心的虚弱谁也看不出来,这阵子抛头露面的次数突然多了起来。省电视台的西川新闻里几乎每天都有此公的镜头,不是在这里讲话,就是在那里视察,甚至还在省作家协会组织的诗会上进行诗朗诵。给人的印象是,这位省委常委、副省长非但没有倒台的危险,倒是风头正劲。
    李东方由此想到,这个政治人既然一时还倒不了,那么他就一定会将政治攻势顽强继续下去,下一步必将逼他在国际工业园问题上和钟明仁决一死战,自己坐山观虎斗。
    果不其然,一周后,在共同接待欧洲一个政治文化代表团的外事活动间隙,赵启功把李东方悄悄拉到一旁,仍像以往一样亲热,笑呵呵地说:“东方啊,我接受了你老伙计的批评,把该做的全做了,该说的也全说了,你怎么办呀?啊?国际工业园还不该关园吗?作为一个负责任的市委书记,你还准备让我们青湖的老百姓忍耐多久啊?”
    李东方挺自然地笑着:“老领导,你放心,我这人你是知道的,嘴上不说,心里啥都有数!该做的工作早就在做了,准备尽快开个会,先把污染最严重的十二家企业头一批关掉!”
    赵启功很恳切,也很知心地说:“东方啊,最好是全园关闭,不要拖了,也不要抱什么幻想了,还是趁热打铁比较好,对你和峡江都比较有利!你现在关园,钟明仁会把账记在我头上,你就没太多的压力了。”自我感动着,又说,“我们是老伙计了,我除了有个对党和人民负责的问题,还有个为你老伙计负责的问题。”
    李东方连连点头,应和说:“是的,是的,老领导,你的为人峡江的干部群众谁不知道?这阵子大家都挺怀念你哩!现在市委大院里议论可真不少,都说你老领导懂得保护干部,连我小妹妹李北方都这么说,怪我当初不听你的话。”
    赵启功摆摆手:“东方啊,这些没原则的话不要听,也不要往心里去!我这个人啊,过去就是太讲感情,太善良,总把人往好处想,结果,才在用人方面犯了这不少错误,也给峡江的工作造成了一定的损失,给你们这届班子添了麻烦!”说到这里,他停下了,似乎很随意地问,“哦,东方,怎么听说你小妹妹也卷进去了?”
    李东方也尽量显得很随意:“经不起考验嘛,四年前收了一家电脑公司的回扣,被举报了,主动退了赃,检察院说可以不抓,我没同意,让他们抓了,就是前天的事。”
    赵启功拍拍李东方的肩头:“你老伙计就是过得硬!”想了想,却又以一副朋友式的口气说,“不过呀,也别走极端!该关心还是要关心,毕竟是你亲妹妹嘛,你真这么板着脸公事公办,老百姓还会骂你!骂你什么呢?骂你只爱惜自己的羽毛,骂你没人味!对自己的亲妹妹都没人味,对老百姓还会有人味呀?啊?”
    李东方也跟着苦笑:“老领导,这理可全在你手上,我算服你了……”
    正说到这里,省政府一个秘书长过来了,说是和欧洲代表团中国问题专家的会谈马上就要开始了,请二位省市领导入座。李东方和赵启功这才中断了暗藏锋机的交谈,步入多功能国际会议厅。
    那天很有意思,和赵启功一番唇枪舌剑,接下来,和欧洲那十几个中国问题专家的会谈也是暗藏锋机。欧洲这个代表团里,有个叫威廉的中国问题专家是欧洲议会议员,据我方翻译介绍说,曾八次来华访问,一直关注着中国正在进行的这场历史性改革。
    威廉议员在会议一开始就开门见山说:“对中国的事,我有三个不理解:一、你们有一首著名的歌曲唱道:‘一九七九年,那是一个春天,小平同志在中国南海边画了一个圈,’我的第一个问题是:这个圈怎么这么起作用?”
    赵启功微笑着,很有风度地回答说:“小平同志画圈的地方就是深圳,就是决定搞特区,搞特区的这个决定符合中国人民打开窗口看世界的渴望,符合中国改革开放的实际,符合中国人民的根本利益和长远利益,所以,这个圈就起了作用。”
    威廉议员反问道:“我想请教一下副省长先生:这是不是一种个人迷信?”
    赵启功反应机敏:“议员先生是中国问题专家,想必知道中国‘文化大革命’的不幸历史。如果说个人迷信,改革开放前,中国人民对毛泽东的个人迷信是相当利害的,可是,毛泽东在邓小平问题上画圈,三次把把小平同志打倒,因为违背了人民的意志,最终没有起作用,小平同志还是成了中国共产党第二代领导核心。”
    威廉议员提出了第二个问题:“你们开会的时候,只有一个官员讲话,怎么台上坐了这么多官员?他们坐在台上干什么?愿意这么浪费时间,浪费生命吗?”
    赵启功笑眯眯地把球踢给了身边的李东方:“议员先生,我们就请这位经常坐在主席台上的峡江市的最高党政官员李东方先生回答这个问题吧!”
    李东方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论这种政治机智他真不如赵启功。可球在脚下转着,不说又不行,只得斟词酌句说:“这是我们中国目前政治生活中一个比较普遍的现象,也是我们力求改革掉的弊端之一。形成这种弊端的因素是多方面的,很难用几句话说清楚。比如,它是一种判断标准:台上官员坐得多与少、官员职位的高低,证明有关方面对这个会议的重视程度。有些会议我并不想去坐,我有许多更重要的事要干,可是,不坐却又是不可以的,人家会以为你对这个会议不重视。”
    赵启功风趣地插话道:“李东方先生是个务实的官员,所以不愿坐,但是,并不是所有官员都不愿去坐。我们有些官员已经成了会议的奴隶,我看,除了坐主席台,只怕什么都不会干了,开什么会知道自己该坐什么位置,如果会务人员放错了牌子,让他坐到了低于他级别的位置上,那将引发事件,——先生们,是事件啊!”
    威廉和会议厅里的十几个洋人友好地大笑起来。
    李东方见赵启功谈得很放松,也就放开一些了,继续说:“问题还不仅仅是官员,老百姓也逼着我们的官员都往主席台上坐:该你出现的场合你不出现,谣言便会四处传播,以为你这个官员已经倒台了。”
    赵启功又风趣地插话道:“——所以呀,我们在改革会议上的许多努力,迄今没有太大的收获,和我们在经济上所取得的改革成果相比,是很令人沮丧的!”
    这时,威廉提出了第三个问题:“我经常看到中国媒体上出现关于普法教育的报道——我这里说的不是对一般民众的普法教育,而是对政府官员的普法教育。我不明白,你们政府官员不懂法怎么施政?你们现在还要普法,是不是说以前就不守法?这个问题,我很希望听听副省长先生的高见。”
    赵启功便侃侃而谈:“中国的法制是在改革开放的二十多年中逐步完善起来的,现在的法律文件之多,分类之细,任何一个官员已不可能耳熟能详,除非他是一位法律研究方面的专家。我们对官员的普法教育,就是要教育倡导官员们依法办事,依法施政,不要在施政时违反相关法律,而不幸成为被告。先生们,由于法制的日趋健全,中国官员和权力部门被民众告上法庭的事例经常发生,如果哪一天我们西川省政府被几个普通中国民众告上法庭,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嗣后,又有几个客人谈到了人权问题、法轮功问题,赵启功均礼貌而不失原则地给予了回答。观点虽然全是中国政府反复向世界宣布过的观点,可从赵启功嘴里说出来,就有了一种微妙的说服力和亲和力,也就和客人达成了某种程度的沟通。
    看着赵启功谈笑风生的面孔,李东方又生出了一番感叹:这么多年在一起搭班子,他心里太清楚了,论工作能力和聪明才智,赵启功真不在钟明仁和现省委任何一个主要领导之下。钟明仁要把赵启功当做未来的省长人选向中央推荐是有根据的。赵启功若是草包一个,钟明仁就不会推荐,他在长达八年的合作期间也不会这么臣服于此人。遗憾的是,此人聪明过了头,心里从来就没有人民的利益、国家的利益、党的利益,只有他一己的政治利益,而且,也爱玩政治权术了,这就把他自己毁了,也把手下的许多干部毁了,更把党和政府的形象以及这场改革事业毁了……
    也就在这一天,在省市机关流传了许久的一个消息终于得到了证实:中央有关部门对赵启功的问题很重视,中纪委和中组部的一个联合调查组已飞抵峡江,就赵启功的问题展开了全面调查。和赵启功共同接待欧洲政治文化代表团的那日晚上,联合调查组的一位中组部领导同志把李东方请到了柳荫路44号省委招待所,和李东方进行了一次严肃认真的谈话,谈话涉及的问题很多,其中包括赵启功的政治品质。这时候,心灵上饱手创痛的李东方已把赵启功的本质看透了,再没有任何犹豫和迟疑,本着对党和人负责,和实事求是这两条原则,把自己知道的、想到的,全向联合调查组的领导同志做了汇报。
    尽情地倾诉过后,披着满天星月离开省委招待所时,李东方心情难得如此舒畅,有一种卸去包袱、大快淋漓的感觉……

《至高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