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火叉岗焦先锋问路 安平关秃总兵阵亡
向导先锋焦莽夫,火叉岗上错征途。
从今单单干戈动,虎战龙争枉用劳。
话说狄元帅奉旨征代西辽,以为本事高强,所以只带得五万雄兵,四员虎将。点兵三千,令焦廷贵为前部先锋,点孟定国领兵三千为后队解粮官,大队人马排开行伍向西辽大道而行。且喜天色晴明,风和日暖,正是行兵的时候。一自出了雄关,行有十余天,人烟稠密地方还属中原辖管,也有文官武职接送,纷纷不绝不断。元帅一路甚是安然,日行程夜睡宿,不再烦谈。
又已行得了半月,人居渐渐地稀疏了,多是荒郊野地,但看高山迭迭,古树森森,虎啸猿啼,禽鸣兽聚,却是凄凉枯槁的光景了。焦廷贵为向导官,带领三千人马,逢山便要开山岭,遇水还须搭水桥。一路行走了三十余天,到了一个地方,名为火叉岗。一条道路分出两条来,一路向西北,一路向东北,中央一带是高山,走不通路的。两条大路如此光景,焦廷贵一见,便有军士禀知。他想一会,说道:“俺认不来的,但个知这条大路为何分作两路,不知从那一方走才是。”呆想一会,说:“罢了!待等一个乡民到来,问个明白。”遂吩咐众兵暂住。岂知地方上乃是人烟疏稀之所,等望半日不见一人来,此时焦廷贵等得十分烦恼,急起来。再等一会,方才有个白发公公,七十开外的年纪,远远而来。焦廷贵一见,忙忙催开坐骑,飞马赶去,急急加鞭赶近这老人,向他对面冲来,勒住坐骑,摆开铁棍横拦住去路,大喝道:“你这老头儿,俺家问你西辽国两条大路从那一条去的?若说得明明白白,饶你老狗命;若不速急说明,俺将军就照头一棍,把你的脑浆打出来,无处讨命!”
当时那乡民是本处山上人,看见这位马上将军恶狼似的形容,暗说:“从来问路没有这样问法,你看这人是难以言语相争的。罢了!待我作弄他错走别国便了。”此时这老人叫一声:“将军爷,你且耐着性子,既然问路,何必动怒!你且望着那东北上这条大路,八十里之外乃是孩儿岗,再过一百五十里便是棋盘岭,又行一百二十里是麒麟埔,又过一百五十里之外是安平关,就是西辽地面。”焦廷贵大喝一声:“你这老狗才,俺问到西辽国去,因何说得许多岗岭、许多里来!”原来这焦廷贵是个粗心愚蠢之人,听闻那老者说得几个地名,就恐要忘记了,所以动恼起来。此时焦廷贵说:“老头儿,你不必多言得许多吱唔,此去向那东北上还有多少路方得到西辽?”那老者又说:“将军,小民指引这路途,说得明明白白,为何这等着忙?向此东北至西辽境界,还有四百余里,到安平关是西辽头座关了!”这焦廷贵信以为真,老者退去,吩咐众兵起程,望着东北大路而行,不觉又是红日归西明月上,安扎营盘,埋锅造饭。次日拔队起程。此回不独焦廷贵一人起差了国度,狄元帅大兵在着后队,多随错路而行。一路旗幡招展,剑戟如林。一连走了七八天,已到了安平关。一口难分两处事,按下宋军慢表。
且说安平关乃单单国头座关,守将名唤秃天龙,国王封他为总兵之职,命他镇守此关。那一日,在关中吃酒,半酣之际,忽有小军报说:“宋朝天子不知什么缘故,差遣大队人马,移山倒海地杀奔来了!”秃将军听罢说:“有这等事!离关还有多少路程?”小番禀道:“只有三十余里。”秃天龙喝声:“再去打听!”心中大怒,气冲云霄,立起身来说道:“我那浪主是个顺大知命之君,自数十年来归服宋朝,岁岁贡献无亏,为何忽然无事兴兵,前来惹气,是何道理!若不出关与他理论,不算本帅英雄!”此时这秃天龙,一来是饮酒半酣之际,因他也是性急之徒,不待朱兵安营下寨,投递战书,即忙顶盔贯甲,上马提刀,带领一千精壮人马,炮响一声,大开关门,一马当先冲出关外。此时未兵正在安营之间,有番将秃天龙带兵杀来,高声大喝:“宋将有能者快来纳命!”早有军士报知。焦廷贵闻报,不觉吃上下惊,说:“可恶番奴,尚未安营就来讨战,待俺前往送他到阎王老子去处罢!”连忙飞马冲去。一见番兵,一字排开,杀气腾腾。来将脸如朱砂,眉浓眼大,赤发红鬓。焦廷贵一见,大喝道:“番奴,你且通名来!”秃大龙说:“俺乃安平关总兵秃天龙是也!但上邦下国久已相和,为何忽地兴兵犯界,是何道理?你且快快通上名来,待本将军取你首级!”焦廷贵大喝一声:“谁教你狼主从前无国法,兵犯上邦!所以兴兵征伐你国,早献上头来,待俺老爷立头功!”只因秃天龙此时酒已醉了,听得焦廷贵之言糊糊涂涂两处未曾说明,所以秃天龙大怒,喝声道:“胡说!你宋王昏君也!我狼主归顺宋朝数十年,你邦无故兴兵,贪利忘义,好生可恶!”提起大刀,当头就劈。焦廷贵全然不惧,呵呵发笑,把铁棍往上架开,二人杀起来。一场龙争虎斗,有三十回合。
再说狄元帅后队大兵已到,早有军士报知。元帅大怒,说:“尚未安营,这焦廷贵不奉军令,怎敢私自开兵!”传令速速鸣金收军,把焦廷贵捆绑起来。令一出,实时不住地鸣金。谁知焦廷贵杀出了神,由他连连不住地鸣金收军,只是不听,说道:“我焦廷贵不挑得番将下马,不为好汉!”果然秃天龙被酒醉了,招架不住,却被焦廷贵铁棍削开大刀,拦腰捣去,打翻了跌下马,割取首级,以为头功。焦廷贵满心欢喜,提起铁棍,踢开大步,把番兵乱扫,打得七零八落,各自逃生,四散东西,多往正平关飞报去了。焦廷贵哈哈大笑,回顾后队高叫道:“安平关已到手了,众人快些来进关!”他一马当先,抢入关中去了。狄元帅又恼又喜,只得传令众兵丁挨次而来。元帅大兵进了城中,这些番兵走散,百姓一并逃生,只剩得一座空城。
元帅进到关中,升了帅堂,众将兵参见毕,又到了焦廷贵,要报头关功劳,走到帅堂元帅跟前,提过首级来请功。元帅一见大怒,喝道:“焦廷贵,你好生胆大!因何不奉军令,私自开兵?本帅传令,还不收兵;不从将令,军法难容!”喝声:“刀斧手斩讫,以正军法!”两旁刀斧手一声答应,正要动手,焦廷贵急称一声:“元帅你在后队,不知前队事情。小将正在安营间,忽有番将秃天龙带兵杀来,不许安营,即要交锋踹营,来势十分凶勇。若被他踏破营盘,元帅的威风减尽;若请得军令来,已不及了。方与他交战,正在性命相关之际,顾不得鸣金了。若然元帅要杀我焦廷贵,分明要赖我功劳的了。得了安平关,我焦廷贵原有功无罪,如何元帅要杀我?你好不公心!”这几句话,倒说得元帅顿口无言。忽闪出四虎将军,上前一同力保焦廷贵,说:“元帅!这焦廷贵不奉军令,私自开兵,虽然有罪,但番将不投递战书,即日杀来,亦是凶狠之辈。焦廷贵原是不得已开兵,望乞元帅念他取关有功,敖其斩罪罢。”元帅见四虎将军保他,便说:“焦廷贵虽取关有功,但不遵军令,功罪两消。”焦廷贵起来谢过元帅,又谢四位将军保救。此时元帅吩咐,将人马安顿关中,所有粮草马匹,金银什物,查点分明。一面出榜安民,又将秃天龙的首级尸骸埋葬了。暂停三天,留偏将二员、三千兵丁守关,元帅与众兵将又要西行。按下慢表。
再说正平关主将,名唤秃天虎,他生得身高一丈,勇力异常,使一把丈八蛇矛,万人莫敌,秃天龙是他胞兄,年纪只得三十光景。原来这正平关与安平关离有二百五十里路程,所以此时并不知道失关之由。且岁岁平宁,并无探子在外。这一天关中无事,夫妇正在闲谈,忽有安平关上奔来了几个官儿、几百兵丁,慌慌忙忙前来一一报知。秃天虎吃了一大惊,怒气冲冠,咬牙切齿,说:“罢了!我邦与宋朝,未曾动过一兵一卒,两国久已相和,狼主岁岁入贡,天朝为何突然起兵前来征伐?破了关,把我哥哥伤害,此恨如何得消!待我带兵前去,见一个捉一个,拿回关砍为肉泥,方泄我胸中之恨!”多花夫人说道:“无事兴兵,果然无理。但大宋五虎,威名素重,相公需要小心。”秃总兵应允,又连忙写表,即差小番奏达狼主。次日天明,点齐人马,放炮出关,带了五千惯战囗貅士卒,杀往安平关而来。此时若不是这焦廷贵问路不得,走错此路,如何战杀伤害这许多生灵?这也原是狄元帅、八宝公主有宿世良缘,合着:
气运道送开劫杀,姻缘会合应佳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