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 黑松林杨景雪恨
杨排风是怎么来的呢?原来,昨天她在院里抱柴禾,正要给太君烧水,寇准的书童寇安来到天波府找排风:“老爷说,今晚要抓潘仁美,叫你们派人在城外东西南北各个路口把守着,千万别叫老贼跑了。还说,尤其要留神黑松林。如果这回再让他跑掉,我们老爷就不管了。”寇安走后,杨排风告诉八姐延琪和九妹延瑛,马上带家丁,出城去堵截潘洪。就这样,从京城通往各处的咽喉要道,都有杨家人看着。
杨排风带四个家丁刚埋伏在黑松林,真巧,潘仁美爷几个跑来了,被她堵住。潘昭、潘祥一看,不拼不行了,举刀奔杨排风砍过来。排风用烟火棍接架相还,三人打在一起。敏希木刚要跑,杨府四个家了上来,把他团团围住。潘仁美想逃,六郎赶到,挥枪拦住他:“老贼!你逼死我父、害死我弟,今天我要替亲人报仇!”潘仁美摘下大刀:“杨六郎!刚才你连伤我两个儿子的性命,又来赶尽杀绝。你敢动我?看刀!”挥舞大刀搂头就劈。别看潘仁美会两下子,可他和六郎怎么相比?六郎使了个海底捞月,用枪一崩,“悠——”刀飞了。潘仁美刚要夺路逃走,六郎勒马往前一冲,千仇万恨凝在抢上,一抖腕子,“喋”一枪,结果了老贼的性命。在这同时,潘昭、潘祥、敏希木也全被打死。六郎说:“排风,你带人回府!”“郡马,你呢?”“我上金殿请罪。”“我杀的潘昭、潘祥,我也去。”“你去干什么?回去告诉我娘,大仇报了。”“哎!”排风对家丁说:“快走,给太君送信去。”
六郎进城时,天光已亮,见潘府门前的御林军早撤了。寇准出主意叫搜府是假,实则是为了把潘仁美吓跑,好叫六郎杀了他。等到寇准得知六郎已盯住潘洪,就叫呼延丕显收兵,他自己也回府歇息去了。
杨六郎绕过潘府,直奔午朝门。这时,天子升殿,文武上朝参王拜驾已毕,杨六郎到金殿跪下磕头:“臣请罪!”天子赵光义不明白怎么回事:“杨爱卿,你有何罪?”“万岁,臣为替父亲和七弟报仇,杀了潘仁美、潘龙、潘虎、潘昭、潘祥,前来请罪。”皇上听完,先是脑袋“嗡”一下子,又一想:不能吧,太师出朝三天了。“杨爱卿,你胡说些什么?太师已充军发配出京了。”“太师欺骗圣上,未去温州,他躲在府中,叫我杀死在黑松林了。”太宗不信,派人一看,果然不假,还多了一具敏希木的尸体。
这时,老潘家也派人到金殿报丧。赵光义这下可火了。心想:为救老丈人,我费多大心血?今天倒叫你杀了。潘美人能答应吗?“杨景,你胆子太大了。太师已经免去死罪,你敢抗旨不遵?杀死潘家好几口,你这是要反呀。来人,把杨景推出午门以外,不用等午时三刻,现在就杀!”寇准看着八王,八王这才知道六郎杀人的事。赵德芳见皇上气得那个样,一时不知该怎么好了。寇准一看八王不吱声,他抢着说话了:“万岁,刀下留人!”皇上正拟旨意,听寇准奏本,气不打一处来。心想:寇准呀,这准又是你的主意。你敢替他保本,我就抓个茬儿宰你。“寇准,你是不是给杨景讲情?”“万岁,我不是来讲情,六郎该死,不过,杀他倒便宜他了,应该千刀万刷!”皇上一听:这还差不多,寇准也会顺着我说话了。八王在旁边这个气呀:你还火上添油呢!皇上说:“寇准,你有什么话说?”“我说您对六郎处置得太轻了,应该剥皮刺眼!”“哪有那个罪呀!”“谁让他杀了国丈和国舅?”皇上一听,不是味儿:“寇准,你把话说明白。是因为杀我皇亲,我才斩他吗?”“咋不是?”“杨景目无国法王章,随便杀人,别说杀死太师、国舅,就是杀死庶民百姓,也应该处斩!”“不对,杀老百姓他就没罪了。”“你的意思是说朕不公平、向着国丈?”“万岁,六郎为人谁不知道?老实忠厚,忠心报国。这么好的人,为什么非要杀潘仁美呢?”“为给他七弟报仇呗!因为杀死七郎,我已罚潘洪充军发配。罚了不打,打了不罚。既已充军发配,就不该追杀。”“太师应该什么时候出京?”“三天前。”“为什么潘仁美死在黑松林?”“朕不知。”“您叫他充军发配,他不走,这算不算他抗旨不遵、欺君罔上?”皇上一想:也对!“寇准,潘仁美没走,你怎么知道?”“潘仁美在死囚牢花钱买了五个犯人,替他充军发配。回府后他又勾通北国,有意造反。耶律文、敏希木两个奸细奉大辽国肖太后之命,叫他们找潘仁美策划合兵取边关、攻泞梁,还赠给太师两匹好马。这还不算,太师又派耶律文到我天官府行刺。要不是杨排风搭救,我早死了。因耶律文被获遭擒,没回府,潘仁美明知此事已露马脚,才带他儿子畏罪潜逃,意欲投奔北国。多亏六郎在黑松林劫杀了老贼,大宋黎民百姓才少受一场刀兵之苦。依臣之见,杨六郎不但没罪,还有功呢!”
这番话,把皇上、八王、文武群臣都说愣了:寇天宫,舌箭唇枪,真厉害呀!皇上赵光义说:“你说潘仁美勾串北国,有何为证?”“这有供词,是耶律文写的。”说完,从袖筒中拿出供词,递给皇上。皇上看完还不信,派人把耶律文带上金殿。龙楼御审,和寇准说的一模一样。又叫耶律文到黑松林认敏希木的尸体,证明潘仁美确实勾串北因。还找大管家刘霸对证了买死囚犯、替太师充军的事。赃证俱在,不容抵赖,皇上才没词了。寇准说:“万岁,杨六郎杀不得。他立下了大功,为国除了奸、为民除了害。”八王也说:“万岁,上次饶了潘洪,便宜他了。这回他又投敌叛国,死有余辜!”这时,佘太君也赶到金殿。皇上一看,杀不成了:文武百官都向着杨家,杨家有理呀!我若一意孤行,违背民意,冷了文武百宫的心可了不得。潘仁美已经死了,杀了六郎他也活不了!急忙传旨:“把六郎推上来!”六郎跪在金殿,太宗说:“杨景,你杀了潘仁美,有情可原,不该把潘龙、潘虎、潘昭、潘祥都杀了。朕若叫你抵偿对命,又对不起死去的老令公。我将你充军发配温州,去服苦役,十年役满,方可回京,立即动身吧!”“谢主龙恩。”六郎满意了:只要报了仇,死我都认可,八王不乐意:我妹丈服苦役十年,我御妹怎么办?有心保本,不行,好几条人命呢!先去吧,等过三过五再说。
六郎下金殿,换上罪衣罪裙,由两名解差就要押送出京。太君对解差说:“求你二位拐个弯,从天波府门前走,我好给六郎带点银子和衣服。”“行,行。”太君先行一步回府去了。
六郎来到杨府门前,柴郡主领儿子宗保、宗勉早已等候着了。柴郡主哭得跟泪人一样:“郡马,此去温州,山高路远,须当心冷暖,饮食起居,要多多保重啊!”柴郡主一席话,说的六郎心酸了:“郡主,我自会料理自己,请你放心。只是老娘桑榆晚景、风烛残年,我又远离故里,凡事你多分神,替我在母亲面前多尽孝。”又嘱咐八姐、九妹一席衷肠话,带上东西含泪出京。
杨六郎充军发配刚走没几天,边关的岑林、柴干回京禀报,说北国发兵,进犯中原,请速派援军,不然,恐怕边关难保。皇上问何人带兵前往?没人吱声。一连多少天也派不出人去。皇上正犯愁,这时,太君上殿启奏:“万岁,有人送信,说我六儿充军发配,一路上水土不服,全身长疮,危在旦夕。求圣上开恩,叫我儿回京养病,病好之后再去服役。”太宗心想:刚走就要回来,这是找理由啊,哪里是病?那可不行。就这样,西宫娘娘还天天哭呢!“太君,可叫六郎在当地找好先生调治。路途遥远,何必回京呢?”太君含泪下殿,正碰上散朝的文武官员,纷纷议论:边关军情紧急,朝中无人挂帅出征。若有六郎,何惧他北国兴兵呀!太君听了,心中一怔,急忙回府去了。
过了半个多月,老太君又哭上金殿:“万岁,刚才来人报信,说六郎病死了。他是罪人,不知可不可以把他灵枢运回京城?万岁,老臣就这一个儿子了,望您开恩。”接着,柴郡主也哭上金殿。皇上有点后悔了,心想:早知道有今天,当初叫他回来养病多好呢!“好吧,人死不追究罪过,可叫他的灵枢回京。”说罢,太君和柴郡主回府打发人去运灵枢去了。
过了三天,六郎灵枢还没运回来,城外却烽火连天,战事向东京逼进。大辽国韩昌的兵马,已打进中原。领兵带队的,乃是韩昌手下的先锋宫,此人叫马涂温。他带领十万大兵,长驱直入,直捣东京汴梁。这都怪朝廷,当初边关告急,没发救兵。结果,边关失守,辽兵入境,其他关口守将,望影而逃。辽国的先锋宫马涂温贪功心胜,没等韩昌的大队人马来到,倒先杀了进来,直到离城十里了,才安营扎寨。
再看京城管辖的黎民百姓可遭罪了,辽兵辽将夜入民宅、连抢带夺,众百姓走死逃亡。三天后,马涂温讨敌要阵,吓坏了宋皇帝赵光义,忙叫镇京大帅派兵出马临敌。结果,只一天工夫,马涂温就打败宋朝的十员大将。老王爷呼延赞出马,被打得抱鞍吐血,高琼高君保要出马,太宗舍不得,因为是他的御外甥;长胜王石延超,上去只三个回合,兵刃就叫马涂温给磕飞了,败进城池。军中其他偏将、副将不敢出去。宋兵无奈,只好将免战牌高悬。仅三天工夫,免战牌就挂了六道。马涂温天天骂阵,辽兵站着骂、倒着骂、坐着骂,骂急了,就朝着城上宋兵乱射雕翎,可把太宗吓坏了。
三天来,赵光义没回后宫,在金殿商量退兵之计。太宗看见寇准,心里话:杀潘仁美时,你有的是话说,现在怎么哑巴了?“寇天宫!”“万岁。”“兵临城下、将至壤边,怎么才能退兵呢?”皇上这是难为他,哪知寇准不慌不忙:“为臣早有良策,就怕万岁不听。”“你有法退兵,早该说话呀,朕一定言听计从。”“为臣早就说过,杨六郎是大宋栋梁之材,眼前若有杨郡马,何愁无人退兵?”赵光义把脸一沉:“杨六郎故去了,还说这些干什么?”“六郎故去了,可杨府老太君还在,寡妇太太都在,可叫她们出马临敌。别看她们是女将,要论打仗,男子也不如她们。杨家女将出兵,准能得胜。”“六郎刚死,怕女将不肯出征。”“万岁,您可来个礼贤下士,亲自到杨府去求太君,一定能行。”皇上无奈,只好说:“你得和朕一块去。”“我情愿保驾。”就这样,皇上带几个大臣,和寇准一同奔天波杨府。
皇上一出朝,太监往杨府传旨。杨府张灯结彩,门前净水泼街,八姐、九妹搀着老太君亲自接驾。进了府,到银安殿坐下,老太君参拜己毕,献上香茶。太宗说:“朕来看看老爱卿你。郡马病故,怕你思儿过度,有伤贵体。”“我也想开了,七个都没了,还差这一个吗?”“老爱卿得心宽呀!”“不心宽咋办?扔下一帮寡妇儿媳,无着无落呀!要没她们,老身早死了。”说着,泪如雨下。
太君这么一哭,皇上傻了,心想:人家府里闹成这个样子,我还叫人家出马临敌,怎么说出口呀?他用眼睛瞪寇准,寇准急忙答言:“太君,城外炮响,您听见没有?”“我耳聋,没听见。”“韩昌手下先锋官马涂温,带十万兵打到京城来了,我们城中大将全败在他的手下。如今,马涂温在外边骂阵,骂别人我不生气,他口口声声偏骂杨郡马。他说,‘六郎怎么不出来?怕死呀!我专会杨家将来了。听说杨家一口刀八杆枪厉害,女将武艺高强,怎么不出来呀'?”“我六儿若活着,岂容这些番将逞能?可惜孩子没了。”“老人家,六郎没了,这些女将杀法挠勇,也不含糊。是不是叫她们出阵,教训教训马涂温?”佘太君把脸一沉:“她们是女人。现在都是寡妇,打起仗来,多有不便。”皇上一听,心话:好呀,寇准,吃卷饼了?看你怎么办?寇准打了个唉声:“唉!大宋朝没人了,万岁,拿降书顺表吧!”
寇准话音刚落,就听银安殿门口有人说话:“饭桶年年有,没有今年多。连小小个辽国先锋都打不过,死了得啦。”说话人嗓门挺大,皇上听了,抬头一看:门口站着一个丫环,头上梳着大抓笈,末根扎红头绳,红袄、红裤,大脚片皮肤微黑,一口白牙,手擎一根茶杯口粗的烟火大棍。皇上不认识:“说话的是谁?”太君说:“她是个疯子,烧火的丫环杨排风。”寇准高兴了,知道排风有能耐,忙招手叫她进屋:“我说排风呀,我是饭桶,你能行吗?”“怎么不行?只要老太君发话,我出去准把马涂温揍死。”“这可太好了。老太君,就叫她退兵吧!”太君这个气呀!怪杨排风多嘴多舌,可当着皇上面又不好说,只好忍着气:“你要能退兵,就去吧!”皇上说:“排风,你要能出城退兵,朕一定重重加封。”“哟,我可不当官,就乐意当烧火丫头,伺候我们奶奶。”这时,寇准指着太君,暗暗给排风使眼色:“你一人出城退兵,行吗?”排风明白了,忙说:“我一个人可不敢去。”“怕什么?”“见生人我害怕。我们老太君要挂帅,我才敢去。”太君一听,这个气呀:你去拉着我干什么?皇上说:“老爱卿,既然排风说了,你就挂帅吧!你年高体弱,可不出马临敌,给杨排风站脚助威就行了。太君,大敌当前,国事为重,朕一定感恩报德。”寇准在一旁添油加醋:“万岁,放心吧,白费太君深明大义,哪能不挂帅退敌呢?”佘太君一看皇上和寇准净说好话,情面难却,推辞不过:“好吧,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