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家的薯条

“我能明白为什么你总在文章中把酒比作女人。”

“没有总这样比喻啦,每次都会被女人骂倒是真的。”

“不会吧?我看过很多女品酒师也会把酒比作男人啊!”

“是的。他们说葡萄酒像人,是有生命的。不是所有人都能够从小活到老,酒也是,也有生老病死。”

“不不不,我指的不是生命,而是审美意象,或者说是生命的形象。美是具体的,不同的文化体系,会选择不同的审美意象,这与价值观息息相关。林语堂先生在谈到中西艺术之别时曾说:‘西洋艺术家一例地把女性人体当作完美韵律的最高理想的客体看待。’他们表现大自然的美用人体,表现神的美也是用人体,男神女神都是用比例精确的男人女人作形象,完美的人体代表西方最高的美。”

“中国也是这样吧,东坡不也有‘欲把西湖比西子’,‘从来佳茗似佳人’的诗句吗?”

“大不一样啊,大不一样!西方的人体形象是一种拟物化的艺术表现,体现了对人的价值的尊重。我们则是拟人化,中国艺术习惯于从大自然中寻找美的物象来做审美意象。”

“哦,是这样啊。”

“是的,所以一瓶酒,你可以把它比作男人女人,甚至可以直接赋予它身体、性别。我就常常把法国波尔多酒当作是男人去欣赏,而把勃艮第酒当作女人,在口腔里感觉她的曲线玲珑。”

“你厉害!佩服佩服!”

“哪里哪里!但是你不觉得吗?我向来许你为知音啊。”

“岂敢岂敢。”

“‘比例合适的身段,匀称的容貌,眼睛和面貌的颜色形成秀美的对比,这一切都非常美丽,堪与百花争艳而毫不逊色,同时又能引起平静的赞美。’……对于勃艮第酒来说,你能找到比这更好的品评语言吗?”

“这是哪块田、谁家的酒,给你如此感觉?”

“这是康德所写的女性之美,但是让我想起勃艮第特级田。”

“哪块田?”

“我还没找到,但是我想我会找到的。”

“我倒想找到这位女性。”

“别这么庸俗!你知道康德去世前想的是什么?是老朋友一直以来提供的美酒和奶酪,从来佳茗似佳人,美酒奶酪都是佳茗。”

“你们都是哲学家,光想着、感受着审美意象就好,但是我,我得找瓶酒喝喝,我只相信即时的感官感受。虽然我写了很多年酒评,但还是认为语言描述是对酒的一种肢解,还是一口干掉直接。”

“最近在戒酒,咱就这样继续聊天就好。”

这简直就像是刚吃了半包薯条却没了番茄酱一样嘛。

我怒不可遏。

《邂逅,或是一次对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