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不禁笑了笑,道:“卫斯理就是我,了得倒只怕未必。”
  那老先生立即站住,向我望来,面上突然现出了一种急切的神情来,一伸手,抓住了我的手,我觉得他的手臂,在微微发抖。
  我不知道他何以在刹那之间,如此激动,忙道:“老先生,你怎么啦?”
  他道:“好!好!我本来正要去找你,却不料就在这里遇上了,巧极,巧极!”
  我听了他的话,吓了老大一跳,他的口气,像是要找我报仇,苦于不知我的行踪,但是却恰好狭路相逢一样!我忙道:“老先生,你要找我,有甚么事?”我一面说,一面已经准备运力震脱他的手臂。
  老先生忽然叹了一口气,道:“老头子一生没有求过人,所以几次想来见你,都不好意思登门,如今既然遇上了你,那我可得说一说了。”
  老先生道:“请到舍下长谈如何?”
  我松了一口气,心想原来他是有求于我,忙道:“那么,你请说吧。”
  今天是年三十晚,本来,我已准备和白素两人,在一起渡过这一晚上的。但是我听出那老先生的语言,十分焦虑,像是除了我以外,没有其他人可以帮助他一样。所以我只是略想了一想,便道:“好的。”
  老先生站住了身子,挥了挥手杖,只见一辆“劳司来司”轿车,驶了过来,在他的面前停下,那辆名贵的车子,原来早就跟在我们的后面了。
  穿制服的司机,下车打开车门,我看了车牌号码,再打量了那老先生一眼,突然觉得他十分面熟,这是时时在报上不经意地看到过的脸孔,我只是略想了一想,道:“原来是先生!”
  我这里用“先生”代替当时我对这位老先生的称呼,以后,我用“张海龙”三个字,代表他的姓名。我是不能将他的真姓名照实写出来的,因为这是一个很多人知道的名字。
  那老先生点了点头,自负地道:“我以为你早该认出我的。”
  我想起刚才竟认为他是家道中落,所以心情不好一事,不禁暗自失笑,他到现在为止,财产之多,只怕连他自己也有一些弄不清楚!
  我们上了车,张海龙在对讲电话中吩咐司机:“到少爷住的地方去!”
  司机的声音,传了过来,一听便可以听出,他语意之中,十分可怖,反问道:“到少爷住的地方去?”张海龙道:“是!”
  他“拍”地关掉了对讲电话靠在沙发背上,一言不发。我心中不禁大是奇怪。为甚么司机听说要到“少爷住的地方”去,便感到那么可怕呢?
  因为我不但在司机刚才的声音中,听出了他心中的可怖,这时,隔着玻璃望去,司机的面色,也是十分难看,甚至他握住驾驶盘的手指,也在微微发抖!
  我向张海龙望去,只见他微微地开上了眼睛,并没有和我谈话的意思。
  我决定不去问他,因为我知道,这其间究竟有些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我是迟早会知道的。
  车子向前驶着,十五分钟之后,便已出了市区,到了郊外,又驶了二十分钟,才折进了一条窄空的,仅堪车子通行的小路,这时已经远离市区了,显得沉静到了极点。
  在小路上又驶了五分钟,才在一扇大铁门的前面停住,铁门的后面仍是一条路,那天晚上,天气反常,十分潮湿,雾也很浓,前面那条路通到甚么地方去,却是看不十分清楚。
  车子在铁门面前,停了下来,司机下了车,张海龙这才睁开了眼睛,在衣袋中摸出了一串钥匙,找出了一柄,道:“去开铁门!”
  司机接过了钥匙,道:“老爷┅┅你┅┅”
  张海龙挥了手,道:“去开门!”那司机的面色,在车头灯的照耀之下,更是难看之极,他以颤抖的手,接过了钥匙,走到那铁门的面前。
  突然之间,只听得“呛琅”一声,那串钥匙,跌到了地上,司机面无人色地跑了回来,道:“铁门上┅┅的锁开┅┅着┅┅开着┅┅”
  这时候,我心中的奇怪,也到了极点。
  多雾的黑夜,荒凉的郊外,社会知名的富豪,吃惊到面无人色的司机,再加上我自己这个不速之客,但究竟会发生一些甚么事情呢,我却一无所知!
  再也没有其他环境,比如今这种情形,更其充满了神秘的气氛的了。
  张海龙听了,也像是愣了一愣,道:“拿来。”司机在车子中取出了一具望远镜,交给了张海龙,张海龙凑在眼上,看了一会,喃喃地道:“雾很浓,但好像有灯光,开进去!”
  司机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上前去推开了铁门,拾起了钥匙,回到了车中,驶车进门。而在那一段时间内,张海龙将望远镜递给了我。
  我从望远镜中望去,只见前面几株大树之中,一列围墙之内,有着一幢很大的洋房。浓雾掩遮,并看不清楚,但是那洋房之中,却有灯光透出。
  车子向前飞驶着,离那洋房越来越近,不必望远镜也可以看得清了,洋房的围墙和墙壁上,全是“爬山虎”,但显然有许久没有人来修剪了。
  我实在忍不住这种神秘的气氛,回过头来,道:“张老先生,可是令郎有着神经病,或是其他方面的毛病么?”张海龙却并不回答我。
  车子很快地驶进了围墙,在大门口停了下来。
  围墙之内,也是野草蔓延,十分荒凉,灯光正从楼下的大厅射出,而且,还有阵阵的音乐声,传了出来。那是舒伯特的小夜曲。
  只不过,当我们的车子,停在门口的时候,音乐声便停止了。
  张海龙自己打开了车门下了车,我连忙跟在后面,他向石阶上走去,一面以手杖重重地敲着石阶,大声道:“阿娟,是你么?”
  直到这时候为止,我对于一切事情,还是毫无头绪,如今,我总算知道了一件事,那便是在这屋中的,是一个女子。
  果然,只听得大厅中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道:“爸爸,是我。”
  张海龙向石阶上走去,他刚一到门口,门便打了开来,只见一个二十二三岁的女郎,正站在门前,她一出现的时候,望着张海龙,面上带着一点怜悯的神色,但是她立即看到了我,一扬头,短发抖了一下,面上却罩上了一层冷霜。
  我从他们的称呼中,知道那女郎,便是张海龙的女儿,只听得张海龙道:“阿娟,你怎么来了?”那女郎扶着张海龙,向内走去,道:“我知道你一定要来的,所以先来等你。”
  张海龙叹了一口气,道:“你回去,我请了一位卫先生来,有话和他说。”
  张小姐回过头来,冷冷地望了我一眼,她的脸上,简直有了敌意,道:“你有甚么事情,可以和外人说,竟不能和女儿说么?”
  张海龙摇了摇头,道:“卫先生,莫见怪。”
《妖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