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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在这里多逗留了,我连忙循着来路,退了出来,等我退到储物室中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天色已经微明了。
不用多久,我已经在走廊之中,推开一间一间房间的房门,寻找张海龙,而当我推开第五间房间的房门之际,我不禁一呆。
只见张海龙躺在床上不动,像是正在沉睡。
张海龙可能是给汉克以麻醉剂弄得昏迷了过去,这是我已料到的事情,也根本不会使我吃惊,令得我吃惊的是,在张海龙的床边,还伏着一个人,那人背部抽搐不已,分明是在哭泣。
而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张小娟。
我陡地一呆之际,张小娟已扬起头来。
她一看到了是我,也呆了一呆,然后,霍地站了起来,厉声道:“卫斯理,你将我爹怎么了?”我连忙道:“令尊可保无事,而且,事情和我也没有关系!”
张小娟似信非信地望着我,“哼”地一声,道:“你的话可以相信么?”
张小娟的一切行动,十分异特,使我难以确定她的真正身份,因此我和她讲话,也不能不额外小心,我想了一想,才道:“为什么不能相信?”
张小娟一偏头,道:“你先将我父亲弄醒了再说!”我来到了张海龙的面前,立即闻到一阵强烈的“歌罗方”的气味。
我知道我的猜测不错,张海龙只是暂时昏了过去而已。我望了张小娟眼,冷冷地道:“你能正确地判断一个人死亡的时间,难道竟看不出令尊是因为闻了歌罗方才昏迷的么?”
张小娟听到我这样说法,立即后退了一步,面色也为之一变!
而我正是故意如此问她的,这样强烈的暗示,可以使她知道,我至少已知了她一部份的秘密!她望了我足有半分钟,才道:“你这样说法,是什么意思?”
我也向她望了半分钟,道:“高贵的小姐,你该知道是什么意思的。”
她的面色又变了一变,道:“如此说来,我到你家中去的时候,你正在?”
我点了点头,而且立即单刀直入地道:“正是,小姐,你带着手枪,到我家里来干什么?”
在我刚一开始和她在言语上针锋相对之际,张小娟的面上神色,十分慌张。
但是,当我单刀直入,向她严词质询之际,她的态度,却反而镇定了起来,在椅上坐了下来,面上现出了一种十分疲乏的笑容,以手支额道:“那个,不说也就罢了。”
我自然不肯就此放过她,冷冷地道:“你以为这样的一句话,就能够满足我的好奇心了么?”我在“好奇心”三字之上,特别加重语气,那就表示,我实在并不只是为了“好奇心”,而且非弄清楚她的来龙去脉不可。
她抬起头来,又望了我一会,道:“人家说你厉害,果然不错。”我哈哈一笑,道:“不敢,只不过还不致于随便服输而已。”
张小娟将头转了过去,道:“如果说,我来找你,只是为了救你,你信不信?”
张小娟的声音,听来十分平淡,像是在讲笑,但是却又不像。
女人的心情,本来是极其难以捉摸的,美丽的女人尤然,而张小娟则更其难以捉摸。我无法肯定她所讲的是真是假,只得反问道:“救我?”
张小娟突然笑了起来,我一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道:“别笑,你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
张小娟止住了笑声,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一个可怜的角色?”
我仍是一点也摸不透张小娟究竟是何种人,我只得道:“可怜的角色?可怜到什么程度。”张小娟转过头去,道:“可怜到了被大英雄认为是奸党的程度。”
我松开了张小娟的手腕。可能是我的力道太大了些,她的皓腕之上,出现了一道红印。她自己轻轻地揉着,十分幽怨地望了我几眼。
我吸了一口气,道:“张小姐,我们应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了。”
张小娟低下头去,并不出声。
我又问道:“譬如说,刚才,大约十多分钟之前,你对于你的弟弟,有什么感觉?”张小娟倏地睁大了眼睛,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她的那一下反问,大有原因,连忙紧钉着问道:“有什么感觉,你说,因为刚才,我还看到你的弟弟!”
张小娟的面上,充满了疑惑之色,道:“什么?你是在梦呓么?”
我立即道:“一点也不!”
在我们交谈之中,张海龙也醒了过来,以微弱的声音问道:“谁?谁刚才见过小龙?”我道:“老先生,你且休息一会,详细的经过,我会向你报告的!”
我一面说,一面仍以眼光催促张小娟回答我刚才的那一个问题。
张小娟低下头去,想了一想,又抬起头来,道:“不错,我心中,在十分钟之前,的确有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
张海龙睁大著眼睛望着我,像是不明白我和张小娟在谈些什么。
我只得匆匆地向他解释,道:“他们两姊弟是同卵子变生的,因此相互之间,有着微妙的心灵感应!”张海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而小娟又道:“我觉得弟弟像是完成了一件他一生之中最大的壮举!”
张小娟续道:“我可以感到他心中的激愤、高兴,和那种带有自我牺牲的昂然的情绪……”
张小娟讲着,面色渐渐变得激动起来。
突然之间,她猛地站了起来,而她本来因为激动而呈现红色的面颊,这时候也苍白了起来,只见她身子微微地震动着,双眼望着前面,从她眼中的神情看来,像是面前的墙壁,根本不能阻挡她的视线,她是在望向极远的地方一样。
我连忙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张小娟望着我道:“我弟弟……我弟弟……”
张海龙的面色,也苍白了起来,道:“小娟,镇定些,你弟弟若是有什么危险,你更不能不镇静。”张小娟大口地喘着气,像是一条离开了水的鱼一样,看她的情形,分明是十分痛苦!
我连忙夺门而出,以最快的速度冲到楼下,拿了一滴白兰地,又冲了上来,将酒瓶凑在她的日上,她饮了两大口酒,才又道:“我弟弟……我弟弟……我感到他……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