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我身子一俯,将那柄弯刀拾了起来,同时,我也看到了一个奇迹:那阿拉伯人冒出来的地方,竟是一条黑沉沉的地道!
在沙漠之中,居然会有地道,这实是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实,我看了一眼,便将弯刀架在那阿拉伯人的颈上。然而,不待我发问,从地道中又冒起了两个阿拉伯人来,以他们手中的吹筒对准著我。
接著,从地道中出来的阿拉伯人越来越多,转眼之间,我已被十五个阿拉伯人围住了。
那十五个阿拉伯人只是围住我,并没有动作,但是他们的脸上,却充满了敌意。
在那样的情形之下,我实是不知道该怎样才好了!我挟住了一个人,我可以立即将他杀死,但是在我还未曾转过身来的时候,一支毒箭,便可能在我的背心中插进。
如果在我的身边有著一株大树,那情形,就不同了,我可能毫不犹豫地便发动进攻。
但是我的身边却甚么也没有,只有敌人。近乎赤裸地面对敌人,而毫无隐蔽退缩的余地!
我僵立著不动,那些阿拉伯人也不动,气氛紧张,难堪,然后,我听到了艾泊的声音。
艾泊的身子,还未曾从地道中冒出来,便急不及待地叫道:“卫斯理,别伤害人,快放下刀!”
我还在考虑著是不是应该听艾泊的话,艾泊已跃了上来,扬著手,大声地以阿拉伯的土语叫嚷著,围在我身边的那十来个阿拉伯人,放下了他们手中的武器。
我也一松手,放弃我手中的阿拉伯弯刀。
艾泊的面容,十分惊惶,奔到了我的面前:“你怎么来了?老天,你怎么来了?”
我冷冷地以同样的话反问他:“你怎么来了?”
艾泊还未回答,从地道中,又走出了一个阿拉伯人。
那阿拉伯人才一现身,所有的阿拉伯人,便一齐跪了下去。我也连忙向那阿拉伯人看去,一看便知道,他是这一群阿拉伯人的首领。
因为大多数阿拉伯人,都赤著上身,只有一小部份是穿著传统的阿拉伯衣服的。但是这个人却身上披著一件绣有金线披风,他的腰际所挂的那口阿拉伯弯刀的刀鞘上,也镶满了宝石。
那些阿拉伯人跪在地上,一声也不出。艾泊也弯腰向那阿拉伯人行著礼,同时对我道:“卫斯理,快鞠躬,他是族长。”
我冷笑了一声:“我为甚么要向他鞠躬?”
那被艾泊称为族长的阿拉伯人,向我走近了一步,傲然地望著我:“行礼!”
他说的是法文,字正腔圆,显然他是在法国住过的。我冷冷地道:“礼貌是双方面的,你不对我行礼,我为甚么要对你行礼?”
族长手按在刀柄上,面上现出了忿怒之极的神色来。艾泊连忙走了过来:“族长阁下,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族长幸然道:“你最好的朋友,他却不肯对我行礼!”艾泊望著我,但是我的面上,却只是带著冷笑,当然我不会行礼。
族长振臂高叫了几声,跪在地上的那些阿拉伯人,一起站了起来,声势汹汹地望著我。
我横刀当胸,凝视著他们。
艾泊大声道:“卫斯理,你一个人难道敌得过他们这许多么?”
我冷笑了一声,道:“艾泊,你不会明白的。”艾泊又转身向族长叫道:“这太不公平了,太不公平了,阿拉伯人不是最讲公平的么?”
族长的手臂,本来已向上扬了起来,看情形他是准备下令,命众人向我进攻的。但是艾泊的话叫了出口,却使他改变了主意,他的手停住不动,不再向上扬起,道:“我可以让他和尤普多比斗,来决定他自己的命运。”
艾泊面上变色:“族长阁下,这仍是不公平的,你们是所有阿拉伯民族中,最善于用刀的族,尤普多又是你们之中最出名的刀手,这不公平。”
艾泊一力为我争取“公平”的待遇,使我相信他对我并没有怀著恶意,事情可能是给我自己弄糟了的。
族长摇头道:“不,绝对公平,绝对公平!”
艾泊摊著手,向我望来,我笑了笑:“我想族长是公平的,我也想会一会最善用刀的阿拉伯民族中最著名的刀手。”
族长大笑著,用力拍著艾泊的肩头:“艾泊朋友,你还说我不公平么?”
艾泊无可奈何地叹著气:“卫斯理,你将一切事情都弄坏了。”
我抱歉地笑了一笑:“艾泊,我如今还有甚么办法?如今我还能示弱么?”艾泊叫道:“你不能示弱,但你将和尤普多动手,只是为了你不肯向族长鞠躬,你可知道尤普多么?他出刀如闪电,跳跃如猫鼬,在你还未看清他手腕的动作之前,你已经血染黄沙了!”
我淡然笑著:“艾泊,世上未必没有比闪电更快速,比猫鼬更灵活的东西。”
艾泊双手击著掌:“是你么?是你么?尤普多在未曾成为他们族中的最佳刀手之前,我曾亲眼看到过他跃向前去,劈死了两个德国兵,而那两个德国兵,则连取枪的机会都没有!”
我诚恳地道:“谢谢你,艾泊,我仍然愿意会一会尤普多,而不愿意向他行礼。”
艾泊叹了一口气。族长已昂著首,向那地洞中走去,他的身后跟著七八个人,然后,便是我和艾泊两个人,当我从地洞中走进去的时候,我已知道艾泊和那三个阿拉伯人,是如何会突然在沙漠中失踪的了。他们自然是钻进了地洞之中!
但是,仍有许多事我是不明白的。
我们在地道中走著,我看出那地道是一大块一大块的石块砌成的,看来这不像是现在的工程,我问道:“艾泊,这条地道通向何处?”
艾泊有气无力道:“通向一座古城,早已被历史遗忘了的古城。”
我呆了一呆:“那古城就在这些石崖之中?”
艾泊道:“是的,古城的所有建筑物,全是就地取材,用那些岩石造成的,所以即使有飞机飞过上空,也绝不能发现,当年德国人曾出动数十架侦察机,也未能发现我们活动的基地,便是这个原因。”我道:“原来这里便是你当年活动的基地?”
艾泊长吁了一声:“是的,是我当年在沙漠中活动的基地之一,我曾经在德国兵手中,救过费沙族长的性命,所以他才许我进入那座古城的,除了他们的族人之外,我是唯一能进入那座古城的人。”
我笑道:“如今有两个了,还有我。”
艾泊苦笑道:“我是说,我是唯一能进这座古城,而又能出来的人。”
我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使得走到前面的阿拉伯人都停住了回过头来看我,连费沙族长也在内。我道:“艾泊,你以为尤普多一定会杀死我么?”
艾泊还未回答,费沙族长已大声道:“没有甚么人能够逃生,只要尤普多想杀他。”
我冷笑一声:“族长阁下,我想你不会吝啬到不下令叫尤普多杀死我的,除非你怕你的夸口之言,被事实打破。”
艾泊的面色发白,费沙的面上如何,因为地道中十分黑暗,所以我看不清楚。但是他再向前走去之际,脚步声突然变得沉重,那使我知道,费沙族长是在大发雷霆之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