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我退回了帐蓬,不到五分钟,有人将我的一切,全都送了回来,还给了我一套探险队员所穿的皮衣皮裤,那种皮衣皮裤是极保暖的,我将之穿上,又躺了下来。
  这一天,我变得全然无事可做。
  当然,如果我要逃走的话,那个手持猎枪的探险队员,是绝不会知道的,我可以从帐蓬后面,悄悄地溜走。
  但问题就在于:我溜走了之后,又怎么样呢?仍然在冰原上流浪,去等另一次希望极微的救援么?所以我只是躺着,听着探险队员出去工作,又归队回来的声音。
  在这里,虽然没有白天黑夜之分,但是探险队员的工作和睡眠时间,还是有一定的规定的,我又听到了帐蓬前,有人来接替看了我一天的那个人。
  我合上眼睛,心中在盘算着,我究竟应该怎么样,我一点主意也没有,慢慢地,我已进入了睡乡,然后,便是有人在我的胸前,以一件硬物在撞击着,我被那种撞击痛醒,睁开眼来。
  有一个身形高大的人,站在我的面前,正低头看着我,在撞击我胸口的,正是那人手中的猎枪,但是那人却并不是看守我的探险队员,而是杰弗生!
  他裂着洁白的牙齿,对我笑着:“你好,卫先生,我想我首先该对你表示我的钦佩。”
  我不理他,向外看去,只见一个守卫我的探险队员,倒在帐蓬外的冰上,他显然昏了过去,而在离帐蓬外十码处,则停着一艘海龟般的飞船。
  在飞船之旁,站着两个身形矮小的人,头上戴着铜面具,他们是机器人,因为他们的背上,并没有负着装置压缩氯气的钢筒。
  杰弗生笑了一下:“卫先生,我亲自来请你,你该跟我去了。”
  我冷冷地回答他:“到甚么地方去?”
  杰弗生的态度傲然:“到地球上最伟大的地方去,那地方不但可以使你成为地球上最伟大的几个人之一,而且可以使你避免坐电椅。”
  我强忍着心头的怒气,身子慢慢地站了起来,同时我的心中已经在盘算:如果我这时,出其不意地将杰弗生制住,那么或者对我的处境会有利得多。至少,可以使史谷脱队长明白,张坚和我的遭遇,并不是胡言乱语,白日作梦,而的确有其事的。
  我站直了身子,赖赖地道:“你是说,要我到你的空中王国去作外交代表?”
  杰弗生得意地笑了起来,他显然十分欣赏我“空中王国”这个名词,就在他仰着头,得意地笑着的时候,我的拳头已经陷进了他的肚子之中,接着,我的左掌掌缘,又趁着他的身子痛苦地弯了下来之际,切中了他的后颈。
  这是十分清脆玲珑的两下子。论科学上的研究,我不及杰弗生的万一,但是论打架,杰弗生不如我的万一,他的身子立即软瘫下来。
  我提住了他的衣领,将他的身子提起来。也就在这时,我只觉得有两个人,以常人所不能达到的速度,向我冲了过来。
  我刚一抬头间,一个人已经“砰”地撞到我的身上,那一撞的力道极大,将我整个人,都抛进了帐幕之中,撞在帐幕的支柱上,“哗啦”一声,帐幕向我身上压了下来。
  探险队所用的帐幕,是和蒙古包差不多的,全是厚的毛毡,重量自然十分惊人,整个帐幕压在我的身上,我也要费一些时间,才能够站得起来。
  而当我钻出了帐幕的时候,甚么都没有了:杰弗生、飞船、机器人,全都不见了,只有那个守卫我的探险队员,还昏倒在地上!
  而其它的帐幕中,却已经传来了人声,那显然是沉睡中的探险队员,已经被我惊醒了!
  我呆了一呆,立即想到,我的处境更不妙了!
  史谷脱队长会相信杰弗生来过这里,和我发生过打斗么?不是一个刚愎自用的人,也可以在看到眼前的情形之后,作出结论:卫斯理为了逃走,击昏了守卫!
  我如果再不趁机逃走,那等着我的不会是别的东西,定然是电椅!
  我连忙一跃而起,飞奔出了几步。这时,已经有人从帐幕中走了出来,我身子一隐,隐到了一个帐蓬的旁边,使人家看不见我。
  我听得在我原来所住的帐幕旁,传来了惊呼之声,我轻轻揭开了我隐身的那个帐蓬,向外看去,只见帐蓬内全是一苹一苹的木箱。
  那些木箱,或十苹,或八苹都被安放在雪撬上。我看明白箱子外漆的字,说明箱子中的是食物时,心中不禁为之一喜。
  箱子放在雪撬上的,我只要找两条拉雪撬的狗,我便可以远去了。
  我决定这样做,我先轻轻地推出了两架雪撬,将之用绳索连在一起。然后我侧耳细听。由于从各个营帐中出来的人越来越多,狗队中也发生了轻轻的骚动,我听得左首,传来了断续的狗吠声,而我原来的营帐,恰好在右首。
  也就是说,如果我向左去,人们不容易发现我,何况我还穿着探险队员的服装。
  我大着胆子,将那两苹雪撬,推了出来,向前飞奔而去,一路上,有七八个人问我:“发生了甚么事?发生甚么事?”
  我却沉着声回答他们:“你们自己去看,是一件大事。”
  那些人在我的身边经过,绝不怀疑我的身份,我一直来到了一个木栏围出来的圈子之前,才停了下来。在圈子中,是三十几头大狗,那是人在南极的好朋友,到如今为止,地球上的科学家还没有造出比狗拉的雪撬更好的极地交通工具来。
  狗的警觉比人灵敏得多,他们一见我接近,便突然狂吠了起来。
  三十多头训练有素的狗,在突然之际,绝不存丝毫友善意味地狂吠,也是十分令人吃惊。我略呆了一呆,心中正在盘算着,该用甚么方法,使这群狗镇定下来之际,怪事也突然发生了。
  这几乎是在十分之一秒之间的事,突然间,所有的狗都不叫了,它们都伏了下来,一苹紧接着一苹,紧紧地伏在地上,而喉间发出呜呜的声音,在他们的眼睛中,流露出无比的惊惧和恐慌来。
  我也不禁呆住了,如果你熟悉狗的话,你就可以知道,当狗的眼睛之中,流露出恐惧的神情来的时候,人是可以迅速地感到的。
  而且,人和狗的交情,究竟已有几万年了,人是最容易被狗的那种惊惶的神情所感染的。
  我的心中,立时也起了一阵莫名的恐慌:甚么事呢?究竟是发生了甚么事呢?是有一大群猛兽正向前扑来么?我连忙回头看去,身后却又达一个人也没有,空荡荡地,更没有甚么值得狗群害怕的猛兽。
  我又呆了一呆,想起了动物对于一些巨大的灾祸的敏感反应,连老鼠和蚂蚁都可以预知火灾和水灾,任何一个矿工,都可以告诉你,当矿坑要坍下的前一晚,坑中的老鼠是如何地惊惶奔窜。
  那么,如今将有甚么巨大的灾祸会降临呢?
  在那片刻之间,我忘了那其实是我逃走的最好的机会,我甚至向前奔去,想向史谷脱队长说,有不可知的,巨大的灾祸将要降临了,我从狗群的奇异的举动中看出了这一点。
《地心洪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