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地图上的各种颜色,都有它的代表性。蓝色表示河流、湖泊和海洋。蓝色浅表示水浅,蓝色深,表示水深。绿色表示平原,棕色表示高原或山脉,只有几个朋友—那个朋友都是长期能忍受他那种古怪脾气的人,他的丧礼,也只有那几个朋友参加。
那天的天气相当冷,又下若靠罪细雨,所以整个丧礼的过程,更显得凄清。
罗洛在心脏病猝发之际,恰好和一位朋友在一起,那位朋友,也是一位伟大的探险家,曾经深入刚果腹地,也和与新畿内亚的吃人部落打过交道,曾根据传说,去探索过洪都拉斯丛林中的“象坟”。
罗洛病发的时候,幸亏和怕在一起—我是指乐生博士,所以才有人将他送进特院。
而当罗洛进了医院之后,他好像知道自己没有生望了,在昏迷之后,略为清醒之际,他说了第一句话:“将我所有朋友找来。”对普通人而言,这是一种很难办得到的事情,但是对罗洛而言,却轻而易举,因为他的朋友,总共只有那么几个人。乐生博士于是分别电告那几个人,最迟到达的是我,但也不过是在罗洛吩咐了那句话之后的二十五分钟。一共是四个人,在罗洛的病榻之前,望看罗洛那苍白的脸,每一个人都感到,生命已渐渐在远离罗洛,他快要死了。
罗洛一声不响地望看我们,若他的样子,他像是根本已不能说话了,他足足望了我们有好几分钟,才又开了口,而他最后的那几句话,和他一页的不近人情作风,倒是很付合的。
他作出了一个可以说是全世界最古怪的遗嘱。他讲话的时候,相当镇定,他道:“四位,我的丧事,要你们来负责料理了。”
罗洛仅有的四位朋友,和罗洛也不知曾吵过多少次,其中有两个(包括我在内)甚至还和他打过架,但无论如何,我们都尊敬他在探险上的成就,尊敬他对待工作的态度,他也是我们的老朋友。
听到老朋友讲出这种话来,任何人的心中,都不免会有难过感觉的。我先闻“罗洛,先别说这种话,你会慢慢好起来的!”
这自然是言不由衷的安慰话,因为我早已看出罗洛快要死了。
而罗洛也老实不客气地道:“卫斯理,我真后悔和你这种虚伪小人做朋友,我要死了,我自己知道,你也知道,而你还说这种话!”
我苦笑着,在那样的情形下,我自然不能和他争论,可是我的心中,也不免有口气,我只好道:“好了,你快死了,有甚么话,你说吧!”
罗洛喘着气,又道:“我要火葬。”
我们都点看头,火葬并不是一件稀奇的事,由死者自己提出来,也不值得大惊小怪。
罗洛继续喘着气,然后又道:“我的所有东西,全部要烧成灰烬,我说所有的东西,是一切,我所住屋子中的一切,全部替我烧掉!”
我们四个人互望看,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才好。
因为这个“遗嘱”,实在太古怪了!
烧掉他屋子中一切的东西,只有我们这几个老朋友,才知道罗洛的屋子中的东西,是多么地有价值。
罗洛在近两年来,一直在他那间屋子中,整理看他过去三十年来探险所获得的资料,一本划时代的巨着,已经完成了五分之四!
如果我们遵照他的吩咐,将他屋子中的一切全都烧掉的话,那自然也包括这都未完成的巨着的原稿在内!
而我们又都知道,他那本巨着,虽然还未全都完成,可是却一定会对人类历史文明,有极大的影响,那简直是一本人文学、地理学、甚至是文学上的大杰作!
当我们四个人面面相观,不知如何是好之际,罗洛的声音,已变得十分凄厉。
他似乎是在运用他生命之中最后的一分气力,在作凄厉无比的呼叫,他叫道:“你们在犹豫甚么?照我的话去做,答应我!”
他不断喘看气:“这是我最后一个要求,将我屋子中的一切全烧掉,在我死后,立即进行,答应我!”
当他在说那几句话的时候,他脸上的神情,可怕到了极点!
那种可怕的狞厉的神色,实在很难用文宇形容,我只能说出我当时的感觉。我当时的感觉是,如果我们四个人不照他吩咐去做的话,那么,他死了之后,化为厉鬼,也一定会来找我们算账的。
显然不是我一个人有这样的感觉,其余三个人也是一样的。
是以,我们四个人,几乎是同时出声的,我们齐声道:“好,将你屋子中的一切,所有的东西全烧掉!”
罗洛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是他一生之中,呼出的最后一口气,他就在那刹间,死了。
罗洛虽然已经死了,可是怕仍然瞪大看眼,仍然像是在望看我们,要看我们是不是真的会照他的遗言去做。
被一个已经死了的人,那样瞪眼望看,自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是以找轻抚着他的眼皮,使他的蛙眼合拢,然后,我叹了一声:“我们失去了一位老朋友!”
其他三位都难过地摇看头,默不作声。
罗洛的死,只不过是这件事的开始,这件事以后的发展,是当时在场的几个人,谁也料不到的,而又和在场的四个人,有极大的关系。
所以,我应该将罗洛临死之际,在他病床前的四个人,作一个简单的介绍。
那四个人是:(一)荣生博士,人探险家,世界上几家大学的高级顾问。别的探险家最感头痛的是探险的经费,但他不必为此担心,有好几个大规模的科学基金机构,随便乐生博士提出甚么条件来,都可以接受。乐生博士五十岁,身体粗壮如牛,学识渊博如海。
(二)唐月海先生,人类学家,他的专题研究是亚洲人在地球上的迁移过程。他的一篇美洲人由北向南移的论文,被视作权威着作,四十九岁,潇 、随和、爱好装饰,看来像个花花公子。
(三)阮耀先生,收藏家。这位先生是一个怪人,收藏一切东西,从玻璃瓶到珠宝,从矿石标本到邮票,凡是一样东西,有许多不同种类的,全在他收藏的范围之内。他享受了一笔丰盛到他这一生无论怎样化也化不完的遗产之后,就成了这样的一个收藏家。他住的地方我们称之为“方舟”,因为就像是诺亚方舟一样,几乎甚么都有,而他自己,则为它的住所定名为“芥子居”。那是取“须弥纳于芥子”之意,意思就是它的屋子中,须拥世界中所有的一切,他全有,阮耀,四十二岁。
(四)我,卫斯理,似乎最不值得介绍了,表面上是一间入口分公司的经理,实际上无所是事,对一切古怪的事情全有兴趣,并且有写作兴趣,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