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终于,那土人脸上疑惧的神色也渐渐敛去,他居然向我也笑了笑。
当一个文明人向你笑的时候,你或者要加意提防,但当一个土人向你笑的时候,那你就可以真正地放心了。于是,我先垂下了标枪。
那土人也放下了小刀,将手中半生不熟的田鼠向我推了一堆,我自然敬谢不敏。我在他又开始嚼吃的时候,试图向他交谈。
可是我用了好几种南太平洋各岛屿中,相当多土人所讲的语言,他都表示听不懂。然而,他对我手中的标枪却十分有兴趣。他指看标枪,不断地重覆着道:汉同架,汉同架。
我也不知道“汉同架”是什么意思,我尽量向他做着手势,表示我想到海边去。
至少化了一小时,再加上我在地上画着图,我才使他明白这一点。
而他也花了不少的时间,使我明白了,原来他也是想到海边去的。
我发现大家画简单的图画,再加上手势,那是我们之间最好的交谈方式。在以后的一小时中,我又知道了他是从那所别墅中逃出来的!
因为他在地上画了一幢房子,这土人很有美术天才,那座有着特殊的尖项的屋子,一看就知道是波金的那别墅。而他又画了一个小人,从别墅中出来。
然后,他指了指那小人,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便在那个小人之旁,也画了面小人,手中提着两支标枪,然后也指了指那小人,又指了指目己的鼻尖,告诉他,我也是从这别墅中逃出来的。
他以一种十分奇怪的眼光望着我,那显然是在问我为什么逃出来。
我没有法子回答他,那么复杂的事,我自然无法用图画来表达。
他拍了拍腰际的竹筒,又以那种怀疑的目光望着我。我不知道那竹筒中有什么乾坤,也以怀疑的眼光望着他,他迟疑了一下,打开了竹筒来。
我向竹筒内一看,只见竹筒内盛的,是一种乳白色的液汁,那种液汁,发出种强列的,十分难以形容的怪味来,我只看了一眼,那土人连忙又将竹筒塞住,显见得他对这筒内的东西,十分重视。我的心中陡地一动,我立即想起了骆致谦所说的一切,那竹筒中乳白色的液汁,是“不死药”。
我望着那土人,那土人将竹筒放到口边,作饮喝状,然后又摇了摇手,向那尖顶屋指了指,再摊了摊手,然后,双眼向生翻,木头人似地站了一会,这才又指了指那在奔逃的小人。
我明白,他是在向我解释,他为什么要逃亡的原因。可是我却难以明白他这一连串的手势,是代表了一些什么语言,他先饮不死药,后来又指了指波金的别墅,摇了摇手,这大约是表示波金不给“不死药”他饮。那么,他双眼向上翻,木头人也似一动也不动,那又是什么意思呢?
我一再问他,他也一再重覆着做那几个动作,可是我始终没有法子弄得懂,我只得先放弃了这个问题,我邀他一齐到海边去,他表示高兴,然后,他又在地上画了一个小岛,向那小岛指了指,道:“汉同架!”
我总算明白了,“汉同架”是那个岛的名称,他是在邀我一齐到那个岛上去!
我心中一动,他是那个岛上的人,对于航海自然是富有经验的了,我要离开这里,他应该是最好的向导,我们可以一齐出海。
而且,“汉同架”岛乃是“不死药”的原产地,我实是有必要去察看一下的,也许到了那个岛上,我就可以知道“不死药”的秘密了。
所以,我连忙点头答应。
在那一晚中,我们又藉着图画而交谈了许多意见,第二天,我们一齐向前走去,我知道,在一个岛上,要寻找海边,只要认定了一个方向,总是走得到的,就用这个方法,我和那土人一齐来到了海边。海滩上的沙白得如同面粉,而各种美丽的贝壳,杂陈在沙滩上,最小的比手指还小,最大的,几乎可以做那土人的床。我们在沙滩上躺了一会,又开始计划起来。我们花了三天的时间,砍下了十来株树,田藤编成几个木筏,又箍了几个木桶,装满了山涧水,我又采了不少果子,和捕捉了十几只极大的蟹,将之系在木筏上,那十几只蟹,足够我们两人吃一个月的了。然后,我们将木筏推出了海,趁着退潮,木筏便向南飘了出去。木筏在海上飘着,一天又一天,足足过了七天。
像这样在海上飘流,要飘到一个岛上去,那几乎是没有可能的,可是,那土人却十分乐观,每当月亮升起之际,他便不住要高声欢呼。
到了第七天的晚上,他不断地从海中捞起海藻来,而且,还品尝着海水,这是他们认识所在地的办法,然后,拿起了一只极大的法螺,用力地吹着。
那法螺发出单调的呜呜声,他足足吹了大半夜,吹得我头昏脑胀,然后,我听到远处,也有那种呜呜声传了过来。
我不禁为他那种神奇的呼救方式弄得欢呼起来,远处传来的呜呜声越来越近,不一会,我已看到几艘独木舟,在向前划来。
这时,正是朝阳初升时分,那几艘独木舟来得十分快,转眼间已到了近前。
独木舟一共是三艘,每一艘上,有着三个土人,他们的模样神情,和我的朋友一样。(我的朋友在经过了近半个月的相识之后,我完全可以这样称呼他了。)叫了起来,讲着话,发音快得如同连珠炮。
独木舟上的土人也以同样的语言回答看他,我们一齐上了独木舟,一个土人立时捧起了一个大竹筒,打开了塞子,送到了我的面前。
那竹筒中所盛的,正是乳白色的不死药!
在这半个月中,我每天都看到我的朋友在饮用不死药,他十分小心地每次饮上一两口,绝不多喝,我固然不存着长生不老的妄想,但是却也想试一试,我也没有向他讨来喝,但是我的心中却不免认定他是一个相当小器的家伙。这时,有一大筒“不死药”送到了我的面前,我自然想喝上一些的了。我向那将竹筒递给我的土人笑了笑,表示谢谢,然后,我的朋友忽然大叫了一声,将我的竹筒,劈手抢了过去,他抢得太突然了,以致使竹筒的乳白色液汁,溅出了一大半来!
他瞪着我,拚命地摇头!
他的意思实在是非常明显,他是不要我喝用“不死药。”
这时我的心中不禁十分恼怒,他自己腰中所悬竹筒中的“不死药”不肯给我饮用,也还罢了,我也不会向他索取,可是,连别人给我饮用,他都要抢了去,这未免太过份了。
我这时心中之所以恼怒,当然是基于我知道这种白色的液汁,乃是真正的“不死药”之故,我曾亲眼看到过这种白色液汁的神奇功效,我当然想饮用一些,使我也可以不惧怕枪伤,长生不老!
所以我不由自主,发出了一声怒叫,一伸手,待将被抢去的竹筒抢回来。可是就在那时候,那土人突然伸手将我重重地推了一下。
那土人向我这一下突袭,也是突如其夹的。我已经将他当作“我的朋友”,我当然想不到他说翻脸就翻脸,是以,当他向我推来的时候,我一个站不稳,身子向后跌去,几乎跌出了船去。
那土人这时,也怪声叫了起来,他一面叫着,一面挥着手,像是正在对同船的士人在叨嚷些什么,直到此际,我才发觉到这个土人——我的朋友,在他的族人之中,地位相当高。
因为在他挥舞着双臂,像一个过激派领袖一样在发表演讲之际,其余人都静静地听着他。
独木舟仍然在向前划着,突然之间,轰隆的巨浪声,将那土人的话声,压了下去。
那土人的话,似乎也讲完了,他向我指了一指,在我还未曾明白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之间,一个巨浪,和四个土人,已一齐向我扑了过来!
如果是四个土人先扑向我身上的话,那么我是足可以将他们弹了开去的。
可是,先扑到的,却是那一个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