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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拉挥著手,我猜想,他在叙述的,一定是二十多年之前的事了,但是看他这时的神情,仍然这样如痴如幻,如果我仍然认定他们所说的一切全是谎言,那显然是一种很不公平的判断。
我忙道:“你慢慢地说,不要紧张。”
事实上,我的劝说,一点用也没有。我看到他的手指在发著抖,道:“那是仙境,真的仙境,在阳光之下,我们看到的是无数的宝石、钻石,遮庞土王的财产很惊人,但是他的藏宝,与之比较起来,只是,什么也不是!”
德拉讲到这里,双手挥舞得更快,他道:“当时,我是在钻石上打滚,每一颗钻石,都有鹅蛋那么大,红宝石的光芒,映得我们的全身都是红的,还有一种闪著奇异的像云一样光彩变幻的宝石,那么多宝石,除了仙境之外,在其他任何地方,都是见不到的!”
当德拉讲到这里,他的双眼之中,更现出了一种魔幻也似的神采来。
我也听得出了神,因为宝石自古以来,就是最吸引人,最能震撼人心的东西。人和宝石之间的关系,几乎是心灵相通的。
宝石,在科学的观点来看,当然是没有生命的东西,但是,宝石似乎有一种特殊的吸引人的力量,自古以来,有好多著名的宝石,甚至被认为有超人的力量,幸运的或是邪恶的力量。
所以,当德拉在叙述著他曾到达过一处地方,那地方有著这么多宝石之际,那实在是很引人入胜的事。
他突然停了下来,我也没有出声,我们之间,静默了好一会。
然后,德拉的神智,显然已回复了正常,他的语调,也不像刚才那样激动了,他道:“别以为我是没有见过宝石的人,所以才会大惊小敝!”
我摇头道:“我并没有那样以为,事实上,印度土王对于各种各样的宝石,搜藏之丰富,是举世闻名的。”
德拉道:“我已经说过,遮庞土王的藏宝也十分多,每年两次,我都参加宝藏的检查工作,我已经可以说是见过许多许多宝石的人了,但是在仙境中的宝石,唉,我不知该如何形容才好?”
我问道:“那么,你有没有带一些出来?”
“若是依著我?”德拉苦笑著:“那一定是满载而归了,但是黛却说,那定是神仙所有的东西,人是不能拥有那么好的宝石,我用种种话劝说她,但是她一定不让我取,一颗也不许!”
“你真的没有取?”
“是的,没有,因为我深爱著黛,我不会做黛不喜欢的事,那些宝石虽然可爱,但即使全部加在一起,也及不上黛,你明白么?”
想不到这个粗卤的印度人,对于爱情的真谛,竟有如此透彻的认识!
我道:“你这样想法倒很对,那么,现在你又为什么念念不忘那些宝石呢?”
德拉悲哀地道:“现在,黛已经死了啊!”
由于德拉的声音,那样充满了悲哀,是以我也不由自主,叹了一口气。我道:“你还未曾讲完,后来,你们怎么样?”
德拉道:“我们欣赏著那些宝石。那些宝石,实在是令人如痴如醉的,足足盘桓了半天,我们陶醉在宝石在阳光下各种色彩的变幻之中,然后,在黛的一再敦促之下,我们才离开。”
德拉的声音越来越低沉,道:“在归途中,她一直感到不舒服,等我们回到土王的宫中时,黛真的病倒了,她病了三个月,就死了。”
德拉用手掩住了脸,好一会,才又道:“她是在病中画成那幅画的,在她死后不久,战事就发生了,我也离开了遮庞,一直在外面流浪。”
德拉总算讲完了他的故事。
我望了他半晌,才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们有足够的旅费的话,还可以再回到那地方去?”
“是的?”德拉的手有些发抖:“我们可以到达那仙境,然后,我们是全世界最富有的人。”
我道:“你可以一个人去,为什么不?”
德拉的答案,却是出乎我意料之外,他道:“因为我害怕!”
我呆了一呆,道:“害怕,为什么?”
德拉道:“我和黛一起到了仙境,黛在一离开时,就感到了不舒服,接著她就病倒了,而且,不论用什么方法都无法医治好,而自然是神仙对我和她误闯仙境的一种惩罚!”
我立时道:“如果真有惩罚,那么,神仙的惩罚,应该加在你的身上,因为你想将宝石带出来,黛既然竭力阻止了你,为什么神仙还在罚她?”
德拉道:“我不明白,我一直不明白何以神仙不惩罚我,但是我却不敢一个人再到那地方去。”
我又问他,道:“那么,你选择一个完全陌生的异国人,来谈及这件事,并且和他一起到那仙境去,你不认为这件事太突兀了么?”
德拉瞪大了眼睛,道:“我从来也未曾想到过这一点,你……你不是也喜欢黛的画么,我以为,你是一定肯和我一起去的。”
对于德拉未曾想到人家会感到突兀这一点,我倒也是有理由相信他的。因为我和他相识的时间虽然不多,却也可以知道他是一个粗鲁、率直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