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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罢才,我们在经过那个山口之际,是被从两面峭壁夹著的强风,吹得滚跌出来的,这时,逆著风,俯著身,硬要走进那山口去,那种痛苦的经历。怕只有长江上游的纤夫,才能够领会得到。
  我们的身子,几乎弯得贴了地,我们被冻得麻木的手指,在雪中探索著,抓紧一切可供抓紧的东西,然后,我们一寸寸地前进著。
  而我们又不能将我们的身子,弯得太久,因为雪片卷过来,会将我们盖住,如果我们的身子弯得太久了,在我们的面前,便会堆起一大堆雪来!
  我也完全无法知道我们究竟化了多少时间,在那样的情形下,也根本想不到旁的事,只是拚命地,用尽了体内的每一分精力,和风雪搏斗著。
  我们好不容易挣扎到了山边,在到了山边之后,情形就好了许多。
  我们可以抓住岩石的嶙角来稳住身形,不致被强风吹得身子打转。
  在我们又走出了一百多码之后,那两个孩子,本来是一直抓住了我的衣服的,这时,他们突然松开了手,向一个很狭窄的山缝爬去。
  我跟在他们的后面,一起挤进了那山缝。
  才一挤进那个狭窄的山缝,我就觉得那两个孩子,确然是有道理的了。
  因为我听得出缝的那一边,传来一阵“轰轰”的声响,那是空气急速流通所造成的回音。
  有这样的回音,那就表示,在那石缝里面,有一个体积相当大的山洞。
  我们三个人一起向前挤著,山缝中,风已没有那么大,只不过却冷得令人发颤,那两个孩子用发颤的声音叫道:“我们找到库库了!”
  我正想问他们,什么叫作库库,但是我还没有问出口,我便已经知道,“库库”究竟是什么了!
  我们已挤出了石缝,在我面前的,是一个相当大的山洞,那山洞中,堆著许多东西,有一张一张的兽皮,有干柴枝,还有吊在洞顶上,一只又一只被风干了的野兽。我明白了,“库库”是一个补给站的意思,那两个孩子知道这些食物,有可能使我们生存下去的一切!
  当我看到了这一切的时候,我心中的快乐,实在是难以言喻的,我也像是一个小孩子一样,和他们拉著手,跳著、唱著,不断在山洞中打著转。
  那只是一个山洞,但是在我的眼光中看来,这个山洞,却是真正的仙境了。
  我很快就用火石打著了火,燃起了火堆来,然后,我们将一只可能是獐子的兽体,放在火上烤著。当肉香四溢之际,我们争著啃著那种坚硬的兽肉,让汁水顺著我们的口角流下来。
  山洞中食物储藏之丰富,足可以供我们两个小孩,一个成人过上一年!
  而我们自然不必在山洞中住上一年之久,暴风雪至多十天八天,就会过去,在暴风雪过去之后,我们就可以走出去了。
  我在雪地中救了这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又救了我!
  这两个孩子一定太疲倦了,当他们的口中,还塞满著兽肉的时候,就已经睡著了。
  我摊开了几张兽皮,将他们抱到了兽皮之上,让他们沉睡,然后,又在火堆上添上了不少枯枝,我也倒在兽皮上睡著了。
  这大概是我有生以来,睡得最甜蜜的一觉,当我感到寒冷时,我知道那是火堆熄灭了,但是我却仍然不愿意醒过来,我将兽皮紧紧里住身上,翻了一个身,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才醒来,火堆中已成了一堆白色的灰烬了,那两个孩子还在睡,我又燃起了火堆,然后,叫醒了那两个孩子。
  他们揉著眼,站了起来,我里著兽皮,挤到了那山缝口,兜了一大堆雪回来,我们嚼著雪,啃著兽肉,在山洞中一连躲了四天。
  到第五天,我们睡醒的时候,阳光映著积雪,反射进山洞来,使得山洞中格外明亮,暴风雪已经过去了。那两个孩子欢呼著,挤出山缝去。
  我也跟了出去,我跟在他们后面,他们显然对这一带的地形很熟悉,毫不犹豫地向前走著,而在走出了两三里之后,我也认识路径了。
  那正是我第一次被康巴人围住,作为俘虏,带往他们营地的地方!
  我自然知道,再向前去。就是晋美那一族人的营地,我想,我没有必要再向前去了。
  正当我打算叫住在前面奔跑的那两个孩子,向他们话别之际,一队康巴人已飞也似奔了过来,迅速地向我接近,而且,我也看出,带头的那个,正是晋美。
  那两个孩子,已奔进了那一队康巴人之中,他们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两个男人,将孩子抱了起来,孩子转过身来,向我指著。
  晋美也已带着十来个人,向我奔了过来。
  当那些人来到了我的面前之际,他们脸上的神情,像是看到了一具复活的僵尸一样地古怪!
  我向晋美挥了挥手,道:“真巧,我们又见面了!”
  晋美绝对是一个勇士,可是他在听了我的话之后,也足足呆了半晌,才道:“你,你不是从石梁上面,跌了下去么?”
  “是的!”我回答:“我会游水,所以侥幸得很,算是天神护佑吧,我没有死。”
  那时,那两个孩子,已将其余的人,引到了我的身前,两个康巴人神情激动地对晋美道:“是他在雪地中救了我们族中的两个孩子!”
  晋美立时以一种异样的眼光望著我。
《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