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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默地退出了休息室,
别以为我忘记了芭珠,在出事之后一小时,我就曾叫叶家敏快点去找芭珠,但是家敏回来告诉我,芭珠已经不在了,她显然在我一走后就离去了。
我也曾自己立即去找过她,可是也没有结果,而接下来,由于我需要照料丧事,是以无法进一步找她。
而那时,当我从休息室中出来之时,我的心中已有了决定,我要去找芭珠,叶家祺是死在她手中的,她如此美丽,然而,她却是一个美丽的女凶手!
虽然,在现代法律上的观点而论,我对芭珠的控诉,一点根据也没有,事实上,当晚芭珠和我在一起,而叶家祺之死的死因也是肯定的,而且,也不会有什么法官和陪审员,会相信有“蛊”这件事。
然而,我还是要去找芭珠。
我不以为叶家祺抛弃芭珠的行为是正当的,但是,我也以为叶家祺绝不应该受到死的惩罚,而且,因为叶家祺之死,多少人受了害,叶财神甚至当场因为惊恐交集而脑溢血死去了,我已经下定决心,要揭露那所谓“蛊”的秘密,使它不能再害人!
我回到了叶宅,向叶老太太,四阿姨等人,报告了解剖的结果,我当然加了一些谎言进去,我说叶家祺是早有严重的心脏病的,只不过并没有检查出来,新婚使他兴奋,也使他的心脏病发作云云。
我的话,其实并不能使他们的伤心减轻些,我告辞出来,我决定去看一看王小姐——本来她应该是叶家祺的新婚太太,但现在却只好如此称呼她。
我之所以要去见她,是因为她是当晚和叶家祺在一起的唯一的人,而且,叶家祺的死亡,也是她第一个发现的,所以我要知道叶家祺死前的情形,要必须找她。
我的造访,使王家的人,感到十分之尴尬和难以处理。这可以想象,他们是有名望的人家,女儿嫁出去一夜,新郎便突然死了,他们女儿的地位如何呢?
我想,他们在商量是不是让王小姐来见我,化费了很多时间,以致我在豪华的客厅中等候了许久。
然后,王家的一个人(我不知道他的身份)出来,十分客气地请我进去,我在一间十分精致,一望而知是女子的书房中,又等了片刻。然后,我才看到那位不幸的王小姐,走了进来。
王小姐是典型的苏州美人,十分白皙,而这时候,她脸色苍白得可怕,我站了起来,道:“王小姐,请原谅我冒昧来访。”
她声音低沉,道:“请坐。”
我坐下来,她在我的对面坐下,看她的样子,像是勉强想在她苍白的脸上,维持一个礼貌的微笑,但是,却在所不能,她略略偏过头去:“你是家祺的好朋友,我听他讲过你好几次了。”
我在想着,我应该如何开口才好。但是,我发现不论我的措词如何好法,我都不能避免引起她的伤心,是以我决定还是直截了当地照直说的好。
我咳嗽了一下:“王小姐,我要请你原谅我,因为又人你想起你绝不愿意再想起的事情来,那实在十分抱歉。”
她苦笑着,缓缓地摇了摇头:“不要紧的,你说好了。”
我又顿了一顿,才道:“王小姐,我们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家祺的死亡,实在来得太突然了,所以我必须追查原因,我是他最好的朋友,所以我请你告诉我他临死时的情形。”
王小姐的眼圈红了,她呆呆地坐着,由于她是如此之苍白,以致在那一刹间,她看来实在像是一尊大理石的雕像。
过了很久,她才道:“那天晚上,等到所有闹新房的人离去之后,已经是五点左右了,他……他的精神似乎还十分好,我……我……”
她停了一停,我也十分谅解她的心情,她遭受了如此巨变,我还要她再详细叙述新婚之夜的情形,这实在残酷一点。
是以我忙道:“你只对我说说他临死前的情形好了。”
王小姐低着头,又过了半晌,她才道;“那是突如其来的,那时,天也已快亮了,我疲倦得睁不开眼来,家祺还像是在对我说着一些什么——”
她讲到这里,略停了一停,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并没有催她,只是等着,又过了好一会儿,王小姐才道:“我在朦胧中,好像听到了鸡啼声,我知道天快亮了,那时,我只想能多睡一会儿,我太倦了。可是,我却没有睡着,因为家祺在那时,竟然尖叫了起来。”
王小姐讲到这里,她苍白的脸上,更出现了骇然之极的神色来,她续道:“我……自然被他的尖叫声弄醒了,我想埋怨他几句,但是我……我……”
她站了起来,双手无力地挥动着,大约是回想起那时的情景来,令得她太吃惊,是以她才会有那样失常的行动的,她的身子,像是要跌倒。
她的声音开始变得哽咽了:“我向他看去,他在叫着,双手紧紧地抓住了胸口,他的眼睛,像是要从眼眶中跳出来一样,他不住地喘着气。”
王小姐苦笑了一声,又道:“他的叫声,终于惊动了别人,几个男工冲进房来,家祺站了起来,他的样子,将几个男工吓得退了出去,而他自己,也站立不稳,倒在地上,就这样,他……死去了。”
我沉默了片刻:“王小姐,他死前没有说什么?”
王小姐道:“有的,他说:‘原来是真的!”说了两遍。”
王小姐立时抬起头来望着我,道:“卫先生,你是他的好朋友,你可知他连说了两遍‘原来是真的’,那是什么意思,什么‘原来是真的’?”
这件事,如果要说的话,那实在是太长篇大论,而且,我也根本不准备将事实告诉任何人,包括王小姐在内,是以我只是道:“我不知道,或许他一直不信自己有心脏病,直到这时,他才相信。”
王小姐没有说什么,只是低着头,抽泣着,我心中十分难过,如果说芭珠是一个受损害的女子,那么我以为王小姐所受的损害,实在更进一步。
我默默地站了起来,走到她的身边,站了好一会儿。
然后,我才道:“很抱歉,我不能给你任何安慰,但是请你相信我,我极度同情你,谢谢你肯见我,我想应该是我告辞的时候了。”
王小姐有礼貌地站起身来:“谢谢你来探望我。”
我告辞而出,我和王小姐的见面,可以说一点收获也没有,如果勉强要说有的话,那就是当时家祺开始大叫的时候,正是第一次雄鸡高啼的那时刻。
而那时刻,我正和芭珠在一起,芭珠也曾于那时流泪,说叶家祺已然遭了不幸,这只证明一点:叶家祺的死芭珠的确预知,而且,是她所一手造成。
当然,芭珠是不会承认这一点的,根据她的说法,叶家祺是自己杀了自己,因为叶家祺若不是变心的话,他就绝不会死,一定还十分健康地活着。为什么一个人变心之时,便突然会死亡呢?为什么?
我一定要弄清楚这个谜,是以,我要到叶家祺遇见芭珠的地方去找她的决心更坚定了,我一定要去会见那一族有着如此神奇能力的苗人,弄明白他们那种神奇能力的来源,以及弄明白科学是不是可以解释这些事!那是我一定要做到的事情。
在这儿,我要附带说一说有关王小姐的一些事。
叶家祺父子之死,不但对王小姐一个人,是一个极大的打击,而且,对王小姐的一家人来说,也是一项极其严重的大打击,他们无法再在苏州住下去了。
是以,王小姐的父母,便开始以极贱的价格,变卖他们一切的不动产,集中了一大笔现款,举家迁离了苏州,他们离开了中国、但是却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到了什么地方定居了,我后来查访了许多人,只知道他们离开国境之后,第一站是香港。
在香港之后,有人在日本看到过他们,再接着,他们到什么地方去,再没有人知道,他们可能在南美洲的某一个国家中,与世隔绝地生活着。
当时,我在离开了王家之后,仍然回到了叶家,又住了好几天,一直等到叶老太太的一位兄弟,从南洋赶了回来,接管家事,我才向他们告辞。
而在那几天中,我每看到了叶家敏的时候,我的眼光绝不敢与她接触,因为这件事的始末,她也知道,而且,她早已相信了,而我却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