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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离开的那朋友,在门口停了一停,向我道:“你为甚么还不走?还在等甚么?”
  我摇了摇头:“我不等甚么,但是我现在不想走,我看博新的情绪很恶劣,他可能有甚么心事,在他需要朋友的时候,我们不该离开他!”
  那朋友冷笑一声:“他需要朋友,哼!”
  他在“哼”了一声之后,重重关上门,走了。
  我在炉边坐了下来,慢慢喝着酒,刚才,炉边还只听得此起彼伏的笑声,大家争着来说话,但这时却静得出奇,只有客听一角那只古老的大钟在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我大约独自坐了半小时,才听得楼梯上脚步声传了下来,我并不抬头,因为我知道除了博新之外,不会有第二个人。
  脚步声一直传到我的近前才停止,然后,便是博新的声音:“他们全走了?”
  我身子向后靠了靠,抬起头来。
  我发现博新的神色很苍白,神情也有一股异样的紧张,我略为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他们全是给你赶走的。”
  酒博新的双手掩住了脸,在脸上抹着,然后又缓缓地移了开去,他在我的对面,坐了下来,一句话也不说。我站了起来:“现在,我也告辞了!”这一次,他的反应却来得十分快,他忙道:“等一等,你别走!”
  我望着他:“我们是老朋友了,如果你有甚么心事,可以对我说。”
  博新挥了挥手,像是想挥走甚么虚无的幻像一样,他苦笑了一下:“没有甚么,我没有甚么心事,嗯……你们,你们刚才在说的那种事,真有可能么?”
  他像是经历了很大的勇气,才发出了这一个问题来的。我摊了摊手:“你怎么了?甚么时候,你变得那么敏感?我们只不过在讨论着一篇科学幻想小说的题材,你联想到了甚么?”
  他又低下了头,双手托着头,好一会,他才道:“你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我的心中,充满了疑惑:“看甚么?”
  博新并不回答我,他只是向楼上走去,我只好跟在他的身后。
  我知道他的书房是在二楼,可是在进了他的书房后,他从一个抽屉中取出了一串钥匙,又带我上三楼去,我忍不住道:“你究竟要我看甚么?”
  他仍然不出声,一直向上走着。
  我到过这幢古老大屋不止一次,但是我却也从来未曾上过三楼,这时,我才知道,在通向三楼的楼梯口,有一道铁门拦着。
  他用一把钥匙打开了铁门,将铁门推开。
  我只觉得气氛愈来愈神秘,是以不得不说几句笑话,想使气氛变得轻松些,我道:“原来你还有大批宝藏,藏在三楼!”
  他却似乎并不欣赏我的话,只是回头,向我瞪了一眼:“跟我来。”
  我无法可施,只得跟在他的后面,走上楼梯去。
  三楼有铁门拦着,当然是不会经常有人上来的,但是也一定经常有人打扫,是以到处都十分干净,并不是积尘老厚的那种可怖地方。
  我心中十分疑惑,因为我不但不知道何以他今晚会突然失态,而且,我也不知道他究竟要我去看一些甚么东西。
  我也没有去问他,因为从他的神情上,我知道就算问他,他也不肯说的。
  而且,这房子只有三层高,大不了他要给我看的东西是在天台上,那我也立时可以看到的了,又何必问,去碰他的钉子?
  我跟在他的后面,到了三楼,他又用钥匙打开了一扇门,一打开门,他就着亮了灯,那是一间很精美的书房,四面墙壁上,全是书橱。
  我跟着他走了进去,直到这时候,我仍然不知道他的葫芦中卖的是甚么药。
  他来到了写字台面前,写字台上,放着普通的文具,还有一只高高的木盒子。他一句话也不说,面色苍白得很可怕,我看他打开了那盒子,捧出了一具显微镜来,放在桌上,然后,又着亮了台灯,照着显微镜。
  这时候,我已经知道,他是要我从显微镜中去观察甚么东西了。
  然而,我的心中,疑惑也更甚。他不是生物学家,我也不是,他神情那么严肃,要我在显微镜下,看一些甚么古怪的东西?
  他拉开抽屉,取出了一只小小的盒子,取出了一片玻璃片,放在显微镜的镜头之下。
  然后,他将眼凑在显微镜上,调节了一下倍数,抬起头来。
  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我不禁吓了一大跳,因为他面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跳动着,看他的样子,像是才被疯狗咬了一口一样。
  他的声音也有点发颤,他道:“你……来看!”
  他那一句话,总共才只有三个字,但是却顿了两顿,我心中的好奇到了顶点,是以我一听得他叫我过去看,连忙走了过去。
  他还僵立着不动,是以当我来到了显微镜前面的时候,要将他推开些。当我碰到他手的时候,我只觉得他的手比冰还冷。
  那时候,我已经急不及待了,我也不问他的手何以如此之冷,立时就将眼凑到了显微镜上。
  当我看清楚了显微镜头之下,那两片薄玻璃片夹着的标本时,我呆了一呆,立时抬起头,又揉了揉眼睛,心中告诉自己:一定是看错了!然后再凑上眼去看。
  但是,我两次见到的东西,全是一样的!
  那是一只狐狸。
《狐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