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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部 往事怪异杀机陡起
  这种感觉,实在难以形容。
  是以,我好半晌出不了声,还是博新先开口:“我可以进来么?”
  我摊了摊手:“当然可以,我们……不是老朋友么,为甚么不可以?”
  博新的脸上,现出了十分苦涩的笑容来:“我的出现,令你惊讶了,是不是?”
  他一面说,一面走了进来,坐在沙发上,用手托着头,他看来憔悴而我疲乏,我望了他好一会,才道:“如果不是我在那件雨衣的口袋中,看到了那钥匙扣,我一定一见你面,就会尖叫起来!”
  博新仍然苦笑着:“以为我是鬼?”
  “自然是,你已经死了,报纸上登着,所有的朋友都那样以为,很多人来吊祭过你,而你的遗体,已在众目睽睽下火化!”
  博新低下了头,好一会不出声,才又道:“本来,我真想就那样死了就算了,可是我知道,当你看到钥匙扣的时候,你一定会知道我实际上没有死!”
  我据实道:“我只不过是怀疑,你肯再度出现,那是好事!”
  博新的双手掩住了脸,我看得出,他的手指在微微发抖。我等了好久,他仍然不出声,但是不论他是不是愿意,现在该是轮到我向他发问的时候了。
  我在想,我应该如何开始问他才好呢?我想了好一会,才拣了一句话:“博新,究竟怎么一回事?”
  博新的身子震了一震,我猜想他一定早已料到,他除非不来见我,只要他来见我,他就一定要准备回答我的问题。
  他在震动了一下之后,用一种听来无可奈何的声音:“我杀死了他。”
  他那样的回答,在我听来,自然是觉得十分突??的,我不知道他为甚么会忽然那样说,那也使得我无法问出我的第二个问题。
  我只是望着他,还未曾开口,他的神情忽然激动了起来,挥着手,面肉抽搐着,大声道:“我实在无法忍受了,我必须杀死他!”
  我伸手扶住了他的肩头,当我发觉那样并不能令他镇定下来时,我又立时转过身,倒了一杯酒,交在他的手中。他一口就喝干了酒。
  他的声音在发着抖:“我从来也没有杀过人,我从来也未曾想过要杀人,可是,我却下了手,我杀死了他,我是将他扼死的。”
  当他讲到“扼死的”时,他张开了双手,手指节骨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发出“格格”声,我盯着他的双手,心中也不禁感到一股寒意!
  活活地扼死一个人,这是叫人心头生寒的事,而当那曾扼死人的双手,那样扬着,在眼前发抖时,心头的寒意,自然更甚!
  我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才道:“说了半天,你究竟杀了甚么人?”
  博新仍然望着他自己的双手,像是梦呓似地:“就是你见过的那个人。”
  我吸了一口气,脱口道:“你的叔叔?”
  我想不到我的话,竟会令博新感到了那样地震动,他几乎是从沙发上直跳了起来的,他失声道:“你已知道了?你知道了多少?”
  我也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我并没有知道多少,而你也不必紧张,你又出现了,并且来和我见面,难道你在见我之前,未曾想到在见了我之后,必须一切都对我实说么?”
  博新垂下头来:“是的,我准备对你实说。”
  “那就是了,你不必奇怪我何以会知道,你该记得,在殡仪馆中,我和你的老仆人在一起,在他的口中,我知道了不少事,他曾看到过你叔叔一次,他以为是遇到了鬼!”博新“喃喃”地道:“他可能真的遇到了鬼,直到现在,我也不能肯定,我杀死的是人还是鬼?”
  我按着他坐了下来,又给了他另一杯酒:“你应该将事情从头至尾,向我讲一一遍。”
  博新并没有反应,他只是大口大口地喝着酒,等到他喝完了那杯酒,他索性自己拿起了酒瓶来,又添了满满的一杯。
  然后,他才道:“事情要从头讲起的话,该在那天下午说起,他是在那天下午突然出现的。我去应门,站在铁门外的,是一个三十岁不到的年轻人,在他的脸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的神情,好像是狡猾,又好像是神秘,叫人不知道如何说才好。”
  博新吸了一口气,我也不去催他,只等他自己继续往下说。
  他停了片刻,才又道:“我不认识他,可是他却认识我,他一看到我,就笑着,道:‘嗨,你真长大了,完全像是一个大人了!’这实在是废话,我早就是大人了,而且,我也决不欣赏他那种讲话的神态,我板起了脸,问他找谁,他却仍是笑嘻嘻地道:‘原来你不认识我,那也难怪,你父亲呢,我想见他!’我当时甚么也没有说,转过身就走回了屋子。
  当我走回屋子的时候,我还听得他站在铁门外,正在轻松地吹着口哨,我走回屋子,父亲在客厅里看报,我对他说,外面有一个人找他,然后就上了楼。当我来到了书房之后,我的心中有一点好奇,想知道那个人究竟是甚么人。
  我将窗帘拉开了些,探头向花园中望着,我看到了那人和父亲,已走进了花园,父亲的神情很激动,也很惊恐,似乎正在说着甚么,但是那人却笑嘻嘻地、一副满不在乎、甚么也不放在心上的神气。
  我等他们走进屋子,上了楼梯,才又到门口,将门打开了一道缝,我看到他们在我门前经过,上三楼去,我也听得我父亲的声音,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他似乎只在重覆着一句话,道:‘你怎么会回来的,你怎么可能又回来的!’我也不知道那是甚么意思!”
  博新讲到这里,又大口大口喝起酒来,而我这个听众,心神也是极其紧张。
  博新的确是“从头说起”的,而且,他还说得十分详细。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格外觉得紧张。
  博新叹了一声:“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自然不是真正的第一次见他,因为,他是我的叔叔,我在小时候早见过他。当天,直到晚上,父亲才从三楼下来,在我卧室中找到了我,他见了我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的叔叔回来了。’我当时,心中的惊讶,实在是难以形容。”
  “你说甚么?”我插嘴问。
《狐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