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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的面色,在阴暗的光线下,变得可怕地苍白,他道:“我知道……我知道……但是首长说,我还会活着,是么?我还会活着!”
  我在刹那间,实在不知道讲些甚么才好,我的喉间,像是有一大团泥堵着。
  我呆了好久,才道:“是的,你将活着,这一点我倒可以保证。”
  我的确是可以保证的,因为我看到过那只独立生活的猴子头。
  那人松了一口气,我立时又道:“但是,只剩下头,活着,又有甚么用呢?”
  他喘起气来:“那总比死好,我实在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我摇头道:“你的想法不对,你如果不想死,你大可不答应这件事,你若是不答应这件事,我想他们是不能将你怎样的。”
  他吃惊地望着我,像是从来也没有想到过这件事一样,然后,他突然问道:“你,你是甚么人?”
  我道:“我是一个外来者。”
  他的身子在发抖,但是他终于强自镇定了下来,道:“你怎样进来找到我的?据我所知,我受着极严密的保护。”
  我摇头道:“这讲起来太长了,你还未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他突然笑了起来:“你的问题太天真了,身体强壮,条件适合的人,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我如果不是‘自愿’的话,我就会立时被枪决,而直到有人‘自愿’为止。”
  他说完了之后,又低下头去。
  他的确是一个十分强壮的人,但是他这时低头坐在床沿的样子,却使我联想起一只颈际的毛已被拔去,而另一旁又有一锅滚水准备着的鸡!
  我道:“那么你准备接受这种悲惨的命运?”
  那人摊了摊手:“还有甚么别的办法?”
  我不说话,他也不再作声,房间中突然静了下来,我的心中,突然起了一个怪异的念头,这个人虽然被严密地看守着,但是,似乎根本没有人去注意他究竟是甚么人,而且,当一个人的头发和眉毛,全剃去之后,每个人的容貌,看来都十分接近。
  那人和我,本就有三分相似,如果我也将头发眉毛,一齐剃去,那么,我就可以变得看来和他十分相似。现在,我无法逃出去,只有一个办法,可使我脱险:冒充他!
  这种逃亡的方法,有点像“基度山恩仇记”中的逃狱法,危险,但也是唯一方法。
  奥斯教授和专家们开完了会后,自然首先要将那个人的头切下来,他会被带离这间房间,放在床上推出去,在推他出去之时,如果我冒充他的话,有机会逃走!
  我想了约三分钟,才问道:“你的头发和眉毛,剃得如此干净,有人天天来替你剃?”
  “不,”那人摇着头:“我自己动手,已将近三个月了,我没有别的事好做,我每天都不断地剃着头发、眉毛和胡子,他们吩咐我这样做。”
  他一面说,一面指着另一扇半开着的门。
  那扇门既是半开着的,我自然早已注意到,门内是一间浴室。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剃头的工具,就在那间浴室之内,我向他走近一步,突然之间,我一拳击向他的头部,他的身子向后一仰,我倒未曾料到他个子那么大的,却是如此容易被击倒!
  当他的身子向后一仰之后,我立时提起他的身子来,这时他已昏过去了!
  我又补击了一拳,然后,迅速的除下他身上的那件白衣服来,换在我自己的身上,又将他的身子,塞进了那张单人床下。
  我冲进了浴室,在不到十分钟之内,就将我自己的头发、眉毛剃了个精光,当我照着镜子的时候,我自己也不禁笑了起来!
  因为我看来和那人太相似了!
  我知道,由奥斯教授主持的会议,既然已开始在举行,那么,我也不必等太久,一定会有人来找我的。
  我估计没错,只等了四十分钟,便有脚步声传来,我坐在床沿上不动,尽力摹仿着那人的姿势。房门未被敲打,便被推了进来。
  我学自那人的声音:“我还要等多久?”
  进来的四名医生,走在第二位的,居然是奥斯,在那一刹那间,我真怕奥斯认出了我来,但是他并没有认出我,他直来到我的面前,替我作了简单的检查。
  我的手中一直握着那柄火箭枪,那件白衣服十分宽敞,即使在奥斯教授替我检查之际,我要隐藏那柄火箭枪,也不是难事。
  我并没有出声,因为这时,我自己的心中,也十分混乱,我还没有一个具体的行动方针。
  现在,我当然已可以破坏“灵魂”所安排的一切,但是,破坏了这一切之后,必然引起可怕的结果,包括“灵魂”所威胁的,发动核子战争在内。
  奥斯检查了我十分钟左右:“这是一个完美的身体,我可以做得成。”
  和他同行的三位医生道:“那么,可以开始了。”
  奥斯教授道:“是的,通知冷藏系统准备,我们先要将他的体温,冷到冰点以下,然后,才可以取得他完美的身体,主席的身子同样要冷藏,一切都将在低温中进行。各位,我需要你们通力合作!”
  一听得奥斯这样讲,我吓了一跳,看来如今的形势,逼得我非采取行动不可了,因为如果我的身子被送进了冷藏系统之后,那么,不会有反抗的能力!到了我失去了反抗能力之后,我的头会被切下来,我的身体会被奥斯超凡的手术,去和主席的头连在一起!
  我连忙向屋中退了一步,也许由于我的神色十分紧张,因之一位医生道:“对他加强守卫,你看,他的神情显得他情绪不稳定!”
  另一位医生立时用一具无线电对讲机下了一个命令:“快派八名卫士来。”
  几乎只是半分钟内的事情,在那半分钟之内,我还没有想出应该怎样办来,八名士兵已然来了。
  这时,这极其后悔,刚才为甚么不干脆杀了“灵魂”!
  在事情需要当机立断的时候,如果还在后悔已经做错了事,那么,就会吃亏了。
  当时我的情形,就是这样,在我后悔之际,两名士兵强有力的手臂,已然勾住了我的手臂,接着,几乎是突如其来地,一名医生突然向我注射了一针,那名医生动作极快,注射针在我的手臂上插了一插,立时拔了出来。
  在我瞪目不知所对之际,那医生已然道:“好了,没有事了,在以后的几小时中,你甚么感觉也不会有,但是却仍是清醒的,手术需在你脑子活动不停止的情形下进行,不然,你的脑子便不能再活动,一切全是你自愿的,你不必太紧张。”
  我想张口大叫,说明我不是他们早经选定的换头人,但是,当我想这样叫的时候,药力已经发作,我身子的知觉消失。
  我像是头部已被切下来一样,根本不感到了身子的存在——虽然还可以看到自己的身子。
  我已没有讲话的能力,但是脑子十分清醒,清楚地知道即将发生的事情:将被送入冷藏库,将被切下头来!
  我额上的汗,不由自主,涔涔而出。一名医生替我抹着,另一名医生叫道:“奥斯教授,你看!”
  奥斯教授转过头来,皱着眉头望定了我,又在我的肩头上拍了拍:“你放心,你的头会一直活着,直到你找到一个新身体为止,你绝不会死,也绝不会有甚么痛苦。”
《换头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