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我们热切相爱的一对,我们感到,我们在一起,就算一辈子找不到我们的地球,也还是不算太抱憾的,这种感觉,使我们镇定。
我们有时躲在小房间中,有时在走廊中间散步——当那一天,传声器中传来革大鹏的怪叫之际,我们正是在走廊中散步。
革大鹏的怪叫声,是如此之尖利,如此之骇人,使得我们,在刹那之间,以为在主导室中,已经发生了“飞船喋血”事件了。
我们连忙向主导室赶去,进了主导室,我们不禁为之陡地一呆!
主导室中一片光亮,异乎寻常,亮得我们几乎睁不开眼睛来。
光亮从大幅荧光屏中而来,从透明的穹顶之中射进来,我们要费上一些时间,才能够看清楚。
我们是最迟赶到主导室中的人,而革大鹏的手指向前指着,谁都可以看得到,他伸手所指的,是一条极长极宽的光带。
深蓝色的空际已不存在了,那光带所发出来的光芒,强烈到了无以复加,飞船越向前去,光芒便越是强烈,逼得我们睁不开眼睛来。
革大鹏按下了一个掣,透明穹顶被一层钢片遮去,他又将荧光屏的光线,调节到最黑的程度,即使是那样,在荧光屏上,仍然可以看到一条明显的、灼亮的光带,格勒坐到了计算机的前面,开始工作。
我们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在经过了如许长的日子的蓝色空际的航行,忽然有了那样一股光带在前面,那总是令人兴奋的事。
革大鹏催着格勒,要他快点计算出那光带的一切情形来,然而,格勒还未曾说话,光带便突然展了开来,刹那之间,整个荧光屏都变得充满了灼亮的光芒,飞船也突然旋转了起来。
我想像当时的情形,一定很有点象一只乒乓球,被卷进了一道湍流之中!
在太空船刚开始旋转之际,革大鹏还手忙脚乱地企图止住它。
但是他随即觉出,那不可能的了。
他放弃了控制飞船的意图,紧紧地扶停住了椅背,我们每个人都是那样,紧抓住身边的东西,因为那时候,飞船似乎在不断地翻着筋斗,我们在开始的时候,还可以支持,但不多久,便感到头昏脑胀了。
我们都觉得,我们的飞船,是在被种什么力量带着前进,那前进的速度,快到极点。
但是,那却又不同我们上次遇到过的震荡,那是一种新的感觉,它只是旋转,不断地晃来倒去地旋转着,旋转了多少时间,我们之中没有人可以说出来。而旋转的停止,也是突如其来的。
陡然之间停止了,可是我们的身子,却还在左右摇摆着,等到我们相互之间,可以看得清对方的脸容之际,我们可以说从来也未曾看到过那么难看的脸色。
荧光屏上,已经看不到有什么光亮了。
法拉齐喘着气叫:“怎么一回事?怎么一回事?”
革大鹏压声道:“闭上你的乌嘴!”
他一面说,一面按动了钮掣,遮掩穹顶的钢片,重又打了开来,老天,我们该怎样表示我们的高兴才好呢?
真的,我们每一个人,都不知该自怎样表示高兴才好!我们看到了星辰,看到了无数的星辰。
星辰在天际一闪一闪,有的大,有的小,这是什么地方?我们已来到了什么地方?这一切,我们都不理会了,因为我们又看到了无数的星体!
我们是不是已回到了银河系之中,我们是不是至少已脱离了外太空?革大鹏迅速着调节着远程录像仪,他陡地怪叫了起来:“看见没有,那是什么,看见没有?”
他在这样叫嚷的时候,脸上现出了极其甜蜜的笑容来,老天,笑容未曾在革大鹏的脸上出现,也不知道有多少时候了。
格勒向荧光屏看去,他也笑了起来:“这不是游离星座么?”
法拉齐双手高举:“我们回来了,我们回来了,刚才那光带将我们带回来的。”
白素问:“刚才那光带是什么东西?”
革大鹏的脾气,好得出奇,他竟向白素鞠了一躬:“小姐,不知道,宇宙中的一切太不可思议,岂是我们这样渺小的生物,所能了解的?我们已回到银河系来,这已经够了!”
从那时候开始,飞船在一个接着一个星球中穿行,有时,我们甚至在一些星球极近距离处掠过,可以清楚地看到星球表面的情形。
我们回到银河系时的那种狂喜,一下子就完全过去了,谁都知道地球只不过是银河系中的一个微粒,我们虽然在银河系中,但是离地球,可能有几十万光年,甚至几百万光年的距离。
这情形,使我想起一首古诗来:“江陵到扬州,三千三百三,已行三十里,还有三千在。”我们进了银河系,等在我们面前的,绝不止三千里,又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呢?
我想革大鹏他们,既然认识这些星座,当然应该知道这此星座离地球有多少远的。
但是他们却绝不出声,这表示离地球极远,远到了他们觉得说出来也丧气的地步,所以才没有一个人讲起这件事来。
星体的形状、颜色,千奇百怪,在那一段时间中,我们比较不那么单调,因为我们至少可以去数一数星的数目,和沉醉在星球奇幻的颜色中。
又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沮丧的情绪,又弥漫在飞船中的几个人之际,我们所期待的震荡,终于来了。
震荡是突如其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