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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尔耸了耸肩,道:“你可以下去,向所有的人问一问,你是今天到的,还是昨天到的。”
  我托住了头,心中实在不知想一些基么才好,一天,我失去了一天,这在我来说,实在是难以想像的事情,我完全不记得过去的一天之中,有甚么事情发生过!
  这不是太神秘了么?
  而这种神秘的“时间失踪”,也使我的心情十分沮丧,但是保尔却因为找到了住所,而十分高兴,他吹著口哨,进了浴室,进进出出,十分忙碌。
  我呆坐了很久,直到我肯定自己已完全无法记起我“失去的一天”之内,有过甚么经历,这才站了起来,问保尔道:“我一定太疲倦,以致竟记错了我到这里来的日子,实在太可笑了。”
  保尔表示同情地在我的肩头上,拍了两下。我立即又道:“我们谈谈你看到红月亮,是怎么一回事?”
  保尔望著我,好一会,才道:“先要有一个君子协定。”
  我道:“好的,甚么协定。”
  保尔道:“我讲的全是第一手资料,你不能将我所说的一切拿去公开发表。”
  我叹了一声:“和你相处,似乎十分困难。”
  “没有办法,在我们的国家中,人人都想赚钱,没有办法不这样。”
  我不禁为他的坦诚而笑了起来,我在身上,取出了一叠美金旅行支票,在他的面前,翻了一翻:“你看,我十分富有,富有的程度,远在你想像之上,你将第一手的资料,详细讲给我听,不但不会发表,而且,还会付一笔可观的报酬给你!”
  保尔大声叫了起来:“太好了!”
  他兴致勃勃地在我对面坐了下来,想了一阵:“那天晚上的情形,实在太奇特,我正住在这酒店之中,我来到这个小镇的任务,是想拍摄海边的西班牙少女的照片,我完成任务。当晚,我正在一个人喝著酒,忽然外面有人怪叫了起来——”
  保尔望著我,我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保尔道:“我的西班牙文不十分好,但是,我却听得在酒店的外面,所有的西班牙人,全都奔走相告,发狂似地叫著:“末日来到了,月亮变成红色了!”
  “我探出头去一看,连我也呆住了,月亮是红色的,我呆在窗口,足足呆了有五分钟之久!
  “而这时,街上的情形,混乱到了极点,突然变成了红色的月亮,显然令得每一个人都失常了,几个醉鬼大声地唱著,开始有人将一瓶又一瓶的酒,从杂货店中抛出来。
  “很快地,街上喝醉酒的人愈来愈多了,平时矜持的少女开始放荡,她们之中有很多扯下了长裙,只剩下了亵衣,当街跳舞,而平日镇上的权威人物,那些道貌岸然的学者,也都和浮华子弟一样,冲上去挤著,想伸手去摸摸那些跳舞的少女,而那些少女,却像被人赶捉的母鸡,发出‘咯咯咯’的笑声躲避著。
  “一切的变故,来得如此之快,真的,我那时的感觉是世界末日来临了,可不是么,我们从小看到人,一直是银白色的月亮,竟然成了红色,那样鲜明的红色,这实在使人疯狂!”
  保尔讲到这里,不由自主地喘了一口气,然后才又道:“我想,我算是此较能够自制的人,因为在我呆了五分钟之后,我在克服了也想冲到街上去的冲动之后,我想起来了,我有彩色的软片,我有相机,我可以将红色的月亮,拍摄下来!
  “我连忙找彩色软片,要命,彩色软片放在甚么地方呢?如果找不到,这小镇上只怕是买不到的,而且,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谁还会做买卖呢?我找了好几分钟,终于找到了,我对著月亮,拍了几张,又跑到街上,将一卷软片拍完。
  “第二天,我就回国,一回去,我立时将软片冲洗了出来。”保尔讲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望著我,叹著气,摇著头。
  我忙问道:“怎么样?”
  他叹了一口气道:“我一看照片,就到疗养院去疗养,同时光顾了一个心理医生。”
  我奇怪道:“为甚么?”
  他打开一个信封,拿出一叠相片来给我,道:“你看,当时我看到的月亮,分明是红色的,鲜红色的,可是你看看照片上的月亮!”
  我不知道他这样说法是甚么意思,我只是感到,我即将看到红色的月亮了,因此我的心中,十分紧张。
  可是,当我一看到相片的时候,我不禁呆了一呆,那一叠相片的第一张,是一个大月亮,可是那个月亮,却是银白色的。
  我一张又一张地看下去,每一张相片之上,都有月亮,有的几张,前景是模糊的人影,那是正在狂叫呼唤的一群人。
  可是,每一张相片之上,月亮全是白色的。
  我抬起头来,道:“保尔,这是甚么意思?”
  “就是那样,当时,我看到了红月亮,红的,在我看到月亮是红的之际,我用彩色拍摄,你说,正常的结果,应该怎样?”
  “当然相片上的月亮,也是红的。”
  “可是,它不是红的。”
  我呆了半晌,迅速地想著,然后才道:“你的意思是说,当时你看到月亮是红的,那只不过是你的错觉?”
  “是。”他点著头。
  “所有的三千多人,全都是错觉?”
  “虽然听来不可能,但却是唯一的解释!”
  保尔在讲了这句话之后,又补充道:“我们都知道,相机的构造,和人的眼睛一样,而相片上也有红色的别的东西,表示并不是软片上的红色感光部份坏了,相机和人的眼睛所唯一不同便是它没有生命,所以它也没有错觉,永远如实地反映真实!”
  我呆了片刻,再道:“那么你的意思,确实地说来,就是说,当时的月亮,其实仍是白色的,和以前没有甚么不同,只不过是所有的人,生出了同样的错觉?”
  “是。”
  “有这个可能么?”
  “这是唯一的解释。我之所以再度前来,完全是为了想找出这个原因。”
  保尔挥著手,加重语气地讲著。
  我望著他,我开始觉得他不是那么讨厌了,他的想法是对的,月亮并没有变色,而是蒂卡隆镇上的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问,发生了错觉。
  为甚么会在那一刹那间发生了错觉呢?而且,凡是在这个小镇上的人,无一能避免。
  我可以立即提出几个解释来,但是只要想深一层,这些解释是全站不住脚的。
  第一个解释是:有一种生过病的麦子,因为麦中含有一种可以使人发生幻觉的细菌,即使在烤制成为面包之后,服食之后,仍然会使人产生许多恐怖的幻觉的。但是,总不成蒂卡隆镇所有的人,都在同一时间之内服下了这种有毒的麦子,那不可能!
  第二个可能,是恰在那时,有一股红色的微粒  但这个可能,我还未曾想完,就被我自己所否定了,因为如果有一股红色雾遮住了月亮的话,那么,相片上的月亮也应该是红色的。
《红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