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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部 仓促之极放弃住宅
  许信的胆子绝不比我大,但可能他对这屋子的热忱比我更甚,是以他便首先踏上楼梯。
  木楼梯随了我们三个人的体重之后,发出可怕的“格吱”、“格吱”的声音来,从木缝之中,又窜出了许多老鼠。
  一直到登上了二楼,并没有发生甚么意外。
  二楼的残旧情形,比起大厅来,也不遑多让,阿尚看了,只是摇头,是黑笔写的,门上又是灰尘,不是来得近了,是决计看不出来门上有字的。
  我一看到了门口有字,便也连忙走向前,用衣袖抹去了门上的积尘,那一行字,可以看得比较清楚了,那是一行极其潦草的草字,但是我也立即认了出来,那行字是:绝不准打开此门,切!切!
  我和许信互望了一眼,许信冲动了起来,当时便要握住门柄,将门推了开来,我连忙伸手,将他拉住:“许信,别乱来!”
  许信道:“怕甚么?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了,这房间中会有甚么?”
  我道:“在事情未弄清楚之前,我们迟一步进去,又怕甚么,你婶娘在等着。”
  许信望了我半晌,终于同意了我的话。
  阿尚显然目不识丁,他睁大了眼,问道:“那些字,说些甚么?”
  我拍着他的肩头:“没有甚么,我等一会和你详细说,许太太的卧室在哪里?”
  阿尚眨着眼睛:“在三楼。”
  我将许信拉向后,这时候,只觉得在这幢残旧的屋子之中,可以说充满了神秘,而神秘的顶峰,自然就是门上的那行字了。
  我们又一起向三楼走去,来到了一扇门前,许信伸手将门推了开来,房间中很黑暗,木制的百叶窗帘全关闭着,我们一齐走屋去,许信想将百叶廉拉开来,但是一用力,“哗啦”一声,整扇百叶帘,一起跌了下来。
  许信将百叶帘拋在地上,骂了两声,房间中明亮了起来,我看到床上叠着被,但是被子却又成了老鼠最佳繁殖的地方。
  一变得明亮,许多小老鼠,还不会爬行,就从被窝中跌了出来,蚊帐和被褥,已所剩无几,那些壁橱的橱门上,那有着孔洞,里面的衣服也全都被咬烂了。
  许信一面拍着身上的尘土,一面道:“希望那两只箱子未被咬坏!”
  阿尚已俯身拉开了最后一只抽屉,当抽屉被拉开之际,一大群蟑螂,奔了出来,房间中所发出来的气味之难闻,真是无与伦比。
  阿尚捏着鼻子,又开了一度暗门,再伸手进去,提出了一只箱子来。那是一只铁铸的箱子,已生了很多锈,但还没有损坏。
  阿尚喘了一口气,又伸手将另一只箱子也取了出来,两只箱子一样大小,阿尚提着它们,道:“侄少爷,我们可以下去了。”
  我推了推许信,许信向我凑过来,我低声道:“设法将阿尚留下来,我有话问他。”
  许信点了点头,我们一起下了楼,许太太看来已等得很焦急了,一看到我们在门口出现,她踏上石阶来,阿尚提着那两只箱子,报功道:“太太,是不是这两只?我一找就找到了!”
  “是,是!”许太太将箱子接了过来,放在石阶上,她打开手提袋,取出了一串钥匙来,自言自语道:“幸而这两只箱子的钥匙,我一直带在身边!”
  她用其中的一柄,去打开一只箱子,她扭着钥匙,扭了好久,才将箱子打了开来,在阳光之下,我们都看得很清楚,那箱子中,一层一层,全是极其贵重的首饰,有钻石,有翡翠、也有珍珠。
  我呆了半晌,许太大连忙合上了箱盖,唯恐被人抢走一样,她道:“我们回去了,阿信,屋子中别的东西,都归你了。”
  许信忙道:“谢谢婶娘。婶娘,我想请阿尚留下来,帮帮我的忙。”
  许太太或者是急于要回去了,是以她对许信的问题,几乎考虑也不考虑,就道:“好的,阿尚,你就留在这里,帮侄少爷的忙。”
  她一面说,一面已转过身,向车子走去,司机走快几步,替她打开了车门,她登上了车,车子绝尘而去。
  等到车子驶走之后,我拍了拍石阶:“阿尚,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们,事情是怎样发生的了?”
  阿尚望了望许信,许信道:“你只管说,阿尚,我不会亏待你。”
  我们三人,一起在石阶上坐了下来。那时,阳光仍然很灿烂,我们是对着阳光而坐的,但不知怎地,总有一股阴森之感。
  阿尚坐了下来之后,又呆了半晌,才道:“事情过去虽然很久了,但是我还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
  我插嘴道:“事情是发生在晚上?”
  “是的,是晚上九点多钟,天很冷,太太和几个亲戚,在大厅中喝咖啡,听收音机,我们下人全在厨房中,刚吃好饭,老爷就怪叫着,从楼上冲了下来。”
  我和许信互望了一眼,我道:“你老爷平时有没有那样的情形?”
  “没有,一点也没有,我常听得丁先生说,老爷是甚么……不苟,不苟甚么的。”
  “不苟言笑。”我提醒他。
  “是的,不苟言笑,丁先生是吃闲饭的,那天,他恰好不在。”阿尚说着。
  我明白阿尚口中所谓“吃闲饭”的意思,那位丁先生,多半是清客,有钱人家中,常有这种人。
  许信接着又问道:“他叫甚么呢?”
  阿尚皱起了眉,道:“当时,我们下人听得老爷的怪叫声,还只当是发生了甚么大事,一起冲了出来,当我们来到大厅上时,老爷正拉着太太向外走,不断地叫所有的人全出去。”
  那时,不但阿尚皱起了眉,连我和许信,也一起皱起了眉,我忙问:“那时候,他脸上的神情怎样?”
  “骇人极了,脸色铁青,大太给他拉得向外直跌了出去,太太在叫:你发神经了?可是老爷却只是顿着足,叫屋子中每一个人都离开,老爷平时够威严,没有一个人敢不听他的话,虽然大家都觉得事出意外,但还是一起涌着,出了花园。”
  许信听得入了神,忙道:“以后呢?”
《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