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耶里的面肉抽动了一下:“当时,我的精神状态极度痛苦,当我想到了这一点的时候,事实上,我还没有想起光义给我的那封信,和他在信中所说的一切。那天晚上,我喝了很多酒,痛苦得全身都在扭曲,我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跪了下来,十指缠扭在一起,我用最真诚的声音,向我所不知道的神发出我心中的呼叫声,我嘶叫道:“给我一个愿望,给我一个愿望,我要她爱我,像我爱她一样!”
  是不是真有过神明听到了耶里心底的呼叫,没有人知道。
  而耶里在近乎绝望的情绪下,身子发着抖,声音发着颤,不住地在祈求他可以有一个立即能实现的愿望之际,陡然之间,想起了板垣光义,想起了灵异猴神有关可以赐人三个愿望的传说。
  耶里仍然跪着,但是身子巳不再发抖,也不再号叫,他开始想,想光义的那封信。
  他本来完全不相信有这样的事,但这时,他为了要得到那女子的爱,任何再不可信的方法,他都愿意试上一试。何况光义说得那么明白,灵异猴神可以给人三个愿望。
  耶里跳了起来,找到了光义的那封信,立刻办旅行手续。像他那样地位的人,办手续十分容易,而光义又留下了十分详细的地址。
  当他离开印度的时候,他曾向他所爱的女子道别,声言再回来,就能娶她为妻,但是那女子。却只是回报他一阵笑声。
  耶里充满了信心,以为一到日本,根据那地址,找到了板垣光义,根据光义的指示,回到印度,见灵异猴神,他就可以得到三个愿望了!
  然而,耶里到了日本,却并没有见到板垣光义。
  一个驻守乡村的日本警员,靠着自修,会讲一些简单的英语,耶里跟着这个警员,在一条两旁全是枯草的小道上走着。
  那时,正是深秋,枯草呈现一种神秘的紫红色。生长在热带的耶里,从来也没有想到过草会有这样的颜色,而深秋的凉风,吹来也令得他有点寒意。那条小径,蜿蜒向前,像是没有尽头。
  耶里至少问了十次以上:“还有多远?”
  那警员在耶里每一次发问之后,总是停下来,以十分恭敬的态度回答道:“不远,就快到了!”
  耶里有点不耐烦,他拉了拉衣领,问道:“我是来见板垣光义先生的,请问,我是不是可以见到他?”
  耶里自从根据光义留给他的地址,找到了那个小市镇之后,就一直在向他遇到的人说着同一句话,这句话是他学会的第一句日本话。
  几乎每一个人,听到了耶里的这句话之后,都以一种十分讶异的神态望着他,这种神态,令得耶里莫名奇妙,也莫测高深,不知道他要见板垣光义先生,有甚么不对头的地方。
  一直等到他遇上了当地一位小学教员,那小学教员才告诉他:“啊,你要见板垣光义先生?板垣先生就住在学校附近,可是他……他……”
  那小学教员的英语还过得去,可是说到这里,他的脸上同样现出了那种古怪的神情来,耶里这时,反倒已经见怪不怪了,他道:“请你将板垣先生的住址告诉我,我会找得到。”
  那小学教员却道:“我看你还是先和当地的派出所联络一下才好!”
  耶里十分奇讶:“为甚么?”
  小学教员有点犹豫:“还是先联络一下才好,真的,你是外地来的,不明白当地发生过的事!”
  耶里还想再问,小学教员已热心地告诉耶里,派出所就在小市镇唯一的街道的中心,很容易找,然后,连连鞠躬,满面含笑,倒退告辞。
  耶里呆了半晌,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甚么事,所以只好先向派出所去。耶里走在街上,身后跟了不少好奇的儿童和少年,向耶里指指点点。耶里可能是在这个小市镇中第一次出现的印度人。
  耶里走进派出所,派出所中只有两个警员,一个完全不懂英语,年纪较轻的那个会一些英语,耶里又重复着那句话:“我从印度来,特地来看板垣光义先生,可是一位教员却提议我先到这里来,不知是为了甚么!”
  耶里在这样说的时侯,尽量想表示轻松,可是那年轻的警员一听,神情却变得十分严肃,立时和年长的那个,迅速交谈了几句,年长的那个警员,也变得严肃起来。
  耶里虽然听不懂他们交谈些甚么,可是他也可以肯定,一定曾经有甚么极不寻常的事,发生在板垣光义的身上!
  他在焦急地等着答案,两个警员又商量了好一会,才由年轻的那个道:“板垣光义已经死了,是在半年前死去的!”
  耶里陡地一呆,尽量回想着光义和他见面时的情形。光义的神态确然古怪,但是他的健康情形,决不像分别了一年多之后就会死去的人!但是警员又没有理由胡说,耶里在那一刊那间,只感到极度的失望。他是充满了希望来见光义的,可是光义却死了。
  耶里那时的脸色一定极其难看,也极其悲伤,所以那年轻的警员提议道:“你一定是板垣先生的老朋友了?要不要到他的坟地上去看看?”
  耶里这时,心情极度混乱,他其实并没有听清楚那警员在提议甚么,只是道:“好!好!”
  那警员又道:“板垣先生死了之后,由于他唯一的亲人在东京,而且事情又有点……有点……怪,所以我们是立即把他葬了的,我是少数参加他葬礼工作的人之一。”
  耶里这次,倒听清楚了那警员的话:“怪?他死得有点怪?”
  警员的面肉不由自主抽挡了一下:“是的,死得很……怪……很怪。”
  耶里望着那警员,一时之间,弄不明白甚么样的情形才叫作“死得很怪很怪”。他还想继续再问,那年长的一个警员,却大声叱责了年轻的警员几下,年轻警员现出相当委屈的神情来,没有再说甚么,只是道:“我带你到板垣先生的坟地去!”
  耶里的心中,充满了疑惑,他跟着那年轻的警员离开了派出所,不一会,就离开了市镇,走在那条两旁全是枯成了赭红色秋草的小径上,而且走了将近四十分钟,还未曾到达墓地。
  耶里心中充满了疑惑,不知道光义“死得很怪”是甚么意思。
  不单是耶里当时不明白,当耶里向我详细地叙述着经过,讲到这里的时候,我的心中也充满了疑惑,不明白光义“死得很怪”是甚么意思。
  我和耶里曾经有过协议,我可以在半途打断他的话来提问题。
  由于我心头的疑惑实在太甚,所以我忍不住作了一个手势,阻止他再讲下去,而且立即问道:“死得很怪很怪,是甚么意思?”
  耶里望了我一眼:“我无法用三言两语向你说明白,你一定要耐心听我讲下去。光义真的死得极其怪异。不论当时亲眼看到的人如何保守秘密,光义的那种怪异情形,一定已传了开去。由于事情实在太怪异,根本无法令人相信,所以小镇上的人也抱着怀疑的态度,但是又听说过曾有怪事发生,这就是为甚么我一来到小镇上,一问起板垣光义,人人都透着古怪神情的缘故。”
  耶里这样一解释,我反倒更糊涂了!
  光义的死亡,究竟有甚么真正的怪异之处呢?看来,除了听他详细叙述下去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足足一小时之后,耶里才看到了板垣光义的坟墓。
  墓很简单,只是一个土堆,略有几块平整的大石,压在土堆上。在墓前,有一根木柱,上面写着一行字。那时,耶里对日文全然不懂,也看不明由写在木柱上面的,究竟是甚么字。
  警员向墓地指一指,耶里向前走了几步,越过了木柱,望着长满了野草的土堆,心中伤感莫名,喃喃地道:“你怎么死了?你死了?我怎么才能找到灵异猴神?怎样才能实现我的愿望?”
  耶里说了许多遍,转过身来,他到这时,才发现那警员盯着光义的坟,现出十分骇异的神情。虽然这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而且四周围也极其荒凉,但是作为一个警员,实在没有理由害怕。
  当耶里注意到他的神态之际,那警员现出很不好意思的神情来:“对不起,板垣先生……死得实在太怪,所以我……有点害怕。”
  耶里忍不住了,大声道:“究竟他死得怎样怪法?”
  那警员叹了一声:“这……坟里……一共埋葬了两个人。”
  耶里陡地一呆,一时之间,不知道那警员这样说是甚么意思。那警员说道:“两个……两个……”
  耶里大声道:“另外一个是甚么人?”
  那警员却道:“没有另外一个人。”
  耶里有点发怒,如果在印度的话,他可能已经忍不住要出手打人了!但不论他心中如何不耐烦,如何焦躁,总也可以知道,在一个陌生的国度中,殴打当地警员,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所以,他忍住了气,没有动手,也同时不准备再和那警员说下去,因为他发现那警员简直语无伦次。他只是闷哼了一声,可是那警员却还在继续着:“两个……两个都是板垣先生!”
  我听到这里,直跳了起来。
《愿望猴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