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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几乎忍不住了,我实在想告诉他,那只是他精神严重分裂中的一种现象。看到了一个自己讨厌的人,就将他想作是前生的仇人。我忍不住想要告诉他,他如今最爱的那个女人,就是前生杀了他的人。
  我想,也只有这样对他讲了,他才会明白自己的精神分裂有多么严重,可以帮助他从前的恶梦中摆脱出来,我几乎要讲出来了。
  一定是我要讲出来之前的神情,变得十分异样,白素陡地叫了起来,她看出了我的心意,所以她叫道:“卫,别乱说话!”
  我怔了一怔,面肉不由自主地抽动着。可是杨立群这时,看来却象是陷入了一种极激动的神态之中。我的神情,白素的喝叫,他看来全然未加注意,他只是想站起来,由于我俯身阻挡在他的身前,他站不起来,挣扎了几下,仍然坐着。
  他的脸胀得通红,尖声叫道:“不!他们的确是!我,我不是胡乱杀人,告诉你,我早就知道了刘丽玲就是翠莲,我并没有杀她的念头。”
  杨立群陡然之间,讲出了这样的话来,我和白素两个,可真是吓呆了。
  这是我们两人一直在用尽一切方法想保守的秘密,可是他却早就知道了。
  我陡地后退了一步,张大了口,一句话也讲不出来。我一退,杨立群就站了起来。他一站起来之后,喘着气,声音极大,道:“刘丽玲的前生是翠莲,想不到吧!我早知道。”
  杨立群道:“我和翠莲,今生一定会有纠缠,会认识,但是直到我肯定了这一点之前,我想不到我要找的人,就日夜在我身边。”
  由于一刹那之间的震惊是如此之甚,所以我实在不知道如何接口才好。一直等他讲完,我才道:“别胡思乱想,怎么可能?”
  我的话,连我自己听来,也如此软弱无力。杨立群一听,立时“哈哈”大笑了起来,道:“胡思乱想?绝不是,我早就看出来了。每次,我从前生的恶梦中醒来,她也一样,她和我同时做梦,一起醒来,在她杀了我之后,一起醒来。有好几次,我梦醒之际,根本就和还在梦中一样,在我面前的,不是刘丽玲,简直就是翠莲!”
  白素苦涩地道:“杨先生,你实在该去看看精神病医生才好,我认为你的精神,极不正常。”
  白素的话,同样软弱无力,杨立群又笑了起来,道:“你们怕什么?怕我会杀了丽玲?告诉你们,我决不是胡乱杀人的,我知道了之后,对丽玲一点没有恨意,还是一样爱她!”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实在没有任何话可说,杨立群挥着手,向外走去。
  他到了门口,才转过身来,大声道:“我的事,由得我去处理。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太复杂了,太多因素了,连当事人自己也不了解,别说外人了。所以,你们别替我担心。”
  他说完了话,姿态象是一个大演说家一样,挥着手,疾转身挺胸昂首,走了出去。
  我和白素只是身子僵硬地看着他走了出去,一句也讲不出来。我们并不是没有应变经验的人,但是事情变得这种程度,我们却一点办法也拿不出来。
  在他走了之后,我们又呆立了很久,才颓然回过神来,我伸手在脸上,抹着因为震惊而冒出来的汗,道:“原来他早知道了。”
  白素苦笑了一下,道:“所谓早知道了,我想其实也不过是这两天的事。孔玉贞出事的那晚,杨立群和刘丽玲都喝醉了酒,当晚杨立群对刘丽玲的神态言语,就十分奇特,他可能是到那时才肯定的。”
  我无目的地挥着手,道:“奇怪得很,杨立群知道了,但是却并不杀死刘丽玲,他说,他对刘丽玲一恨意都没有!”
  白素不置可否,只是“嗯”了一声。
  我又道:“这种情形,能维持多久?说不定到了那一天,他们两人,又因小事争执,杨立群会突然想起,刘丽玲就是翠莲,突然之间,他又会变得神经失常,杀了刘丽玲!”
  我讲得十分严重,白素听了,也悚然吃惊,来回走了两步,道:“吁,我们还是要通知刘丽玲,至少也应该让刘丽玲知道这种情形!”
  我道:“当然。”
  我一面说,一面指着电话,道:“通知她。”
  白素立时拿起电话,拨了号码,叹了一口气,放下,再拨,道:“在通话。”
  我有点坐立不安,白素一直在打电话,时间慢慢过去,我吸着烟,一支又一支。足足有半小时之久,刘丽玲的电话仍然打不通。不是没有人接,而是一直在通话中。
  我用力按熄了一个烟蒂,道:“不对,杨立群来的时候,说她正在熟睡,她和什么人讲电话,讲那么久?杨立群也该回去了,她为什么一直在讲电话。”
  白素皱着双眉,说道:“那我们……”
  我用力打了自己的头一下,道:“二十分钟之前,我们就应该直接去,不打鬼电话。”
  白素苦笑了一下,我们一起向外冲出去。午夜的街道相当冷清,我驾车,简直是横冲南撞,直驶向刘丽玲的住所。车子几乎没有减速就直冲进大厦的大堂去,将大厦的看更人吓了一大跳。
  我和白素不理大厦看更人吃惊的神情,冲进了电梯,当我伸手出去按电梯的按钮之际,我的手指甚至在微微发着抖,白素的脸色,也出奇地苍白。我们两人心中,都有一种极强烈的预感,感到会有意外发生。至于为什么有这样的预感,谁也说不上来。
  电梯停下,我先一步抢到门口,伸手按着电铃。我们可以清晰地听到铃声一下又一下响着,可是就是没有人来应门。我望向白素,白素已经取下了她的发夹来,我让开了些,仍然按着门铃由白素去开锁。
  几分钟后,白素已将门锁弄开,她旋动门柄,推了推门,门内拴着防盗链。这证明屋内有人,屋内有人而不来应门,这表示什么?
  我在刹那之间,只觉得一股凉意,透体而生。
  要撞开这样的一条防盗链,是轻而易举的事,我侧了侧身,一下子就将门撞开。
  将门撞开之后,我几乎没有勇气走进去,我反手握住了白素的手,我们一起走了进去。客厅中没有人,一切看来都很正常,卧室的门关着。客厅中十分静,我和白素是在心情极度紧张的情形,屏住了气息进来的,所以静的几乎可以听到我们两人的心跳的声音。
  客厅里没有人,这令得我略为镇定了一些,我在想,或许他们两人都喝醉了,所以听不到门铃声,也听不到撞门声。他们不在客厅,那一定是在卧室了。
《寻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