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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殓房中看到了乔森的尸体,心情沉重,难过之至地离开,一个法医走过来:“刚才那具尸体,是你的朋友?”
  我苦笑着,点了点头。那法医摇头道:“他为甚么非死不可?从来也没有人采取那么坚决的方法来结束自己生命。”
  我一直向外走去:“或许,他是为了追求反生命的出现。”
  那法医本来是一直跟在我的后面的,当他听了我的话之后,陡然站定,我不必转过头去。也可以知道那法医看着我的眼光,一定古怪之极。
  我心情苦涩,自己一再重覆着我刚才所说的那句话。“追求反生命的出现”,这样说法是不是对?反生命既然是和生命完全相反,那么,“出现”这样的词,当然不恰当。
  乔森的死,给我打击极大,思绪一片浑噩。
  才走出殓房,就听得一声怪叫,青木正跌跌撞撞地向我奔了过来。
  我在赶来殓房之前,曾和青木联络,叫他也来,他来迟了一些。我伸手扶住他。青木仍然在发出哭叫声:“乔森先生,乔森先生……他……他……”
  我叹了一声:“他死了,自杀。”
  青木剧烈地发抖,我要用双手重重地压在他的肩头上,好让他不再抖下去。青木一面发抖,一面还在挣扎讲话:“他……真的……是那样……我已经料到,他会那样。”
  我苦笑了一下:“他的生命结束了,是不是生命结束,反生命就产生?”
  青木双手掩着脸:“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由于我和青木两人的行动,十分怪异,所以有不少人在注意我们,我拉着青木,向前走着。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全然没有留意已经到了何处。
  等到心境较为平静,发觉我们来到了公园。我和青木在一张长椅上坐了下来,公园中没有甚么人。坐定之后,我又叹了一声,心中又是难过,又是气愤,恨恨地道:“那种光环,他其实是被那种光环杀死的。”
  青木闷哼了一声,没有反应。我的情绪越来越激动,陡然之间,大声叫了起来:“我有灵魂!你们在寻找灵魂?我有,可以给你们看,快来,我有灵魂,我有。”
  乔森的死亡,使得我心情郁闷,所以才这样神经质地大叫。
  青木因为我的失态,惊呆得站了起来,不知所措,我叫了两遍,停了下来。喘着气,又为我刚才的行为而感到幼稚可笑。
  青木显然知道我这样高叫的用意,在我静了下来之后,他低声道:“如果他们找到了乔森先生的灵魂,应该满足,不会再出现了。”
  我脑中乱成了一片,“灵魂”不可捉摸,它究竟是甚么,世界上没有人可以说得土来。有的人认为那是一组电波。但电波不是反物质,也不是反生命,灵魂和人类的知识、思想、言语,是全然不相干的一种现象,如果有存在,一定是存在于另一个空间之中。
  我无法继续想下去,只好双手握着拳,深深地吸着气:“你准备怎么样?”
  青木想了一会:“当然只好回日本去。乔森先生给我的钱,还没有用完。唉,真是想不到,那么好的一个人。”
  青木说到这里,又呜咽起来。我取出了一张名片,又塞了一卷钱在他的口袋中:“希望日后,我们保持联络。如果……如果……你又遇上了那个光环,不论你在甚么地方,多么困难,都要设法通知我。”
  青木用力点着头,表示他一定会做到这一点。我道:“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那光环在搜寻灵魂,我要搜寻他们,看看究竟是甚么东西。”
  青木的神情有点骇然,但还是点着头。
  我和青木一起向园外走去。一面走,一面在想,曾经见过那个光环的人,还活着的,据我所知,只有三个人:金特、但丁的祖母和青木。
  其余见过光环的人全死了,这三个人中,最神秘的是金特。金特和那种光环之间,好像保持着某种程度的联系。我如果要想那光环出现,弄清它是甚么东西,应该从金特那里下手才是。
  出了公园之后,我决定再去看看金特。我已经想好了对付金特的办法,不论他多么固执和不爱说话,就算是动粗,我也要逼他说出一切来。
  可是,我.一切的盘算,全落了空,在那幢大厦前,才一下车,司阍就迎了出来:“卫先生?金特先生已经搬走了。”
  我陡地惊动了一下,一股气被憋住了无处宣、极度苦闷。
  那司阍又道:“他知道你会来找他,所以,有一封信和一包东西留给你。”
  我忙问道:“他搬到哪里去了?他住所里东西很多,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搬走了?”
  那司阍一面取出一封信来给我,一面道:“他搬走已经两天了,不知道他搬到哪里去。”
  我忍住心中的失望,接过信来,撕开,拉出信纸来。信上的字迹极潦草,乍一看,根本不能看得出那是甚么文字。
  我定了定神,仔细看,才看出信居然是用中文写的。我倒未曾想到金特的中文如此娴熟。信的内容很简单:“卫先生,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但是我却不想和你再交谈,因为那不会有结果。反生命不是寻常人所能理解。留给你的一包东西,是我所作的笔记的一部分,你如果有兴趣,可以看看。最后,我要告诉你一点,我本人,毕生都在追寻人类的灵魂,至今为止,没有结果。”
  看了金特这样的信,我只好苦笑,司阍又取出一个纸包来给我,我接了过来:也不知道那是甚么样性质的笔记,但是猜想起来,多半和他搜索灵魂的经历有关。给了司阍小费之后,和青木离开。
  青木一直很忧伤,我也想不出甚么话来安慰他。我们又并肩步行了一程,他才说道:“我们该分手了。”
  我和他握手,在岔路口分了手。自顾自回酒店去,才一进酒店,就听到但丁的声音,在大叫我的名字。我抬头向他看去,他已经急得全然不顾礼貌,向我奔过来,推开了两个阻住他去路的胖女人,直冲到我的面前。
  他一来到我的面前,就一把抓住了我的上衣,叫道:“我终于等着你了,你可知道我等了你多久?”
  他一面叫着,一面还喘着气。酒店大堂中所有人,都以极奇异的眼光,向我望来。我对在我身边的一个老妇人道:“没办法,谁叫我欠他钱。”
  那老妇人现出了一副爱莫能助的神情,摇着头,走了开去。
  但丁怒道:“你倒说得轻松,欠我钱?你欠我人。走,甚么都安排好了,上飞机场去。”
  我叫了起来:“可是总得让我回房间去收拾一下。”
《搜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