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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但在号叫,而且还不断在挣扎着,一个医护人员大声道:“别吵了,有一个人来看你,是维出纳来的陈博士!”
  我又好气又好笑,上次,这个疯子胡闹的时候,医护人员对他说“维也纳的陈博士有信来”,他就老实了,这次,又对他说维也纳的陈博士来了,看来这是令得这个疯子安静下来的唯一法门。
  果然,那疯子一听,立对不再挣扎,而且现出十分高兴的神情,跟着那两个医护人员走了。
  我被他打扰了片刻,又继续说下去。等到说完,我强调了一下:“白素的神智,显然极其清醒,她不会杀人,也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和做过什么。”
  梁若水几乎连想也没想,就道:“她当然不会杀人,绝不会。”
  一听得她讲得这样肯定,我心中真是十分感激。本来我还怕为张强的死,令她感伤过度,也相信了张强被白素杀害,要向她解释,那就困难得很。我心中感激之余,连声道:“谢谢你。”
  梁若水苦涩地笑了一下:“可是,根据你的叙述,要旁人相信她不会杀人,那大困难了。”
  这个问题,我不知已想过了多少百遍,听得她这样讲我只好苦笑:“是啊,她说,时造旨人是一个关键人物,所以我必须见他!”
  梁若水皱了皱眉,我不等她开口,就道:“事情已到了这地步,别再理会什么医院的规章了,你一定有办法令我见到他的。”
  梁若水想了一想,点了点头。
  我们绕回到了医院的门口,梁若水向我作了一个手势,示意我进去。
  我心中十分紧张,白素说时造旨人是关键,一定有理由。可是时造旨人却是一个精神病患者,就算他是关键性人物,他是不可以讲得明白呢?我一面想着,一面走进了医院的建筑物。
  梁若水紧跟在我的后面,经过一问会客室,听见一个人,用极其流利的德语、法语、英语混杂着在说话,他不但同时动用这三种语言,而且还夹杂着一些拉丁文。
  这个人的声音我十分熟,就是一再叫我看他手中的那只“蛾”的中年疯子。倒想不到这个疯子的语言修养那么好,所以不由自由,向会客室看了一眼。
  我看到那个疯子,正神采飞扬,双手不断挥动,兴高采烈,在他的身后,是两个医护人员,摆了一副随时可以把他抓起来的姿势。
  这个疯子说话的对象,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瘦而高,看来十分有学养的年轻人,正皱着眉。
  那疯子口沫横飞:“陈博士,我在这里发现了——”
  (他接着说出的是一个拉丁名词,我相信就是“那只蛾”的学名。)
  他继续道:“这是多么伟大的发现,还是第一次,可能和中南美洲所发现的略有不同,是一个新种。”
  他陡然叫了起来,伸手指向前:“看,它就停在那里,我还以为它飞走了,看,多么美丽的小家伙。”
  他说着,向前疾走出了两步,走向一只茶几,到了茶几之前,动作突然慢了起来,小心翼翼,双手渐渐合拢,像是要从那茶几上,去捕捉什么东西。
  我站在门口看过去,可以看得十分清楚,那茶几之上,实在什么都没有。
  那年轻人叹了一声:“我看不到有什么。”
  那疯子叫了起来:“你看不见?”
  他叫了一声,又像是怕自己的叫声吓走了那只”蛾”,立时又静了下来,紧接着,双手合拢,欢呼一声:“我捉到它了。”
  他转过身来,将双手伸向那年轻人,那年轻人神情苦涩,目光越过了他,向他身后两名医护人员看去:“看来他的情形,一点也没有改善。”
  一个医护人员道:“是的,他一直以为自己发现了一个亚洲从未见过的新种蛾。”
  那年轻人叹了一声,这时,疯子已来到年轻人的身前:“陈博士,你看,只要你一鉴定,我就去写报告。”
  疯子把双手举到年轻人的面前,从疯子的称呼之中,我已经知道,那个年轻人,一定就是“维也纳来的陈博士。”
  那位陈博士,可能是疯子的朋友,也可能是他的亲戚,我已经没有兴趣再看他如何去应付那个疯子了,正准备继续向前走去,只听得陈博士道:“老洪,你,唉,真可惜,我们的研究已经有了成绩,我想——”
  他讲到这里,向那两个医护人员问:”谁是他的主治医生?我想找医生谈一谈!”
  那疯子还在不断地道:“陈博士,你看一看。”
  我走了开去,看到梁若水在她办公室的门口等我,我进了她的办公室,又听得陈博士在问:“张强医生不在?总得有人负责吧。”
  我心中想了想:原来那个疯子的主治医师也是张强。想起张强年纪轻轻,不知为何死在异乡客地,心中不禁黯然。
  等我来到了梁若水的办公室时,梁若水已经在打电话,和她通话的,好像是医院的负责人,梁若水的脸色仍然苍白,但是声音和神情,都很镇定,她对遭电话道:“是的,我也是才知道这个不幸的消息。张医生主治的病人有十二个,他们都不能一日没有主治医师的照顾。”
  电话那边讲了几句,梁若水又道:“我可以负责,不要紧,加上我原夹的病人,我辛苦一点,可以应付……会,我会……好好检查那些病人的病历,不必谢我,谁都料不到会有这样的不幸。”
  梁若水放下了电话,停了极短的时间,吸了一口气:“现在,我是时造旨人的主治医师,我们是先研究他的病历,还是先去看他?”
  我忙道:“当然是先去看他。”
  梁若水点头,按下了一个铃,进来了一个护士,梁若水嘱咐道:“请张医生的几个护士,到我的办公室来,我已经负责兼顾他的病人。”
  那护士答应着,走了出去,梁若水解释道:“病房的锁匙,全在护士的手中,等他们来了,就可以去看病人。”
  我在她的办公室中来回踱着,感到十分紧张。就在这时候,办公室外传来了陈博士的在声叫嚷声:“张医生不在是什么意思?去找他回来,我有重要的事要和他商量。”
《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