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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好一会,难以断定,若说那是地图上的什么物产的分布图,黑点多的,表示那种物产集中在一个地区,看起来倒也有点像,但那又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呢?在中间部分,有那么多黑点的地区,出产最多的是什么,可能是稻米,但稻米在地图南端的地区应该更多,何以反倒只有一两个黑点呢?那些黑点,也不可能代表着人口的密度,因为地图的形状如此熟悉,哪一部分人口密度高,哪一部分人口密度低,简直是想都不用想的,黑点显然不是指示着人口的密度。那么,这些黑点,究竟代表着什么呢?它们一定是有着某种特殊意义,不可能只是一些黑点,只不过是我想不出而已。
我一面想着,一面把大小不同的铜环,全部排列了起来,发现就算是最小的铜环都好,当它们排列了起来之后,上面精细的刻纹,都显示出一个地图来。所不同的,只是那些黑点数目的多寡。
在最大的铜环排列成的地图上,我数了一数,一共有三十点黑点,然后,黑点的数目,依次减少,到了最小的一组上,只有七点黑点在,在最后的七个黑点,有一个相当大,是在地图的西南部分,我注意到,这个大黑点,一直都在。
黑点由多而少,一定也是在指点着什么,我自认对各种密码全都精通,也很善于解开各种各样隐秘的线索,可是面对着这些小黑点,我也不知道。
白素用一种含有深意的眼光望着我,我挥着手,又冲到了桌边,指着那些排列起来的铜环:“你看这些黑点,你一定想不到它们代表着什么。”
白素微笑着:“意外吗?我猜到了,也知道你也猜到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向白素作了一个手势,示意她和我同时讲出来。
然后,我和白素异口同声道:“人。”
在讲出了这个“人”字来之后,地下室中,变得出奇的寂静,我不出声,白素也不出声。在那短暂的沉静之中,我心头不由自主,感到了一股极度的寒意,由神秘的恐惧而造成。我甚至还不知道恐惧的由来,但是这股寒意却是如此之甚。
我用力在自己的头上敲了一下,白素忙道:“你是不是又捕捉了什么?”
我摇了摇头,动作十分缓慢,神情一定也十分迟疑:“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绝无法肯定……"讲到这里,我又怔了一怔,因为同样的话,正是白素不久前向我讲过的。
由此可知,我和白素的思路循着同一个方向在进行。在我回来的时候,她早已知道铜环上的那些黑点代表着什么。
既然两个人的思路相同,要谈论这件事,当然也容易得多,我指着那些铜环:“这就是孔振泉几十年来观察星象的结果,地图上三十个黑点,代表了三十个人,而这三十个人,受东方七宿三十颗主要星辰影响,他们的思想行为,可以预早在那些星象的变化之中,作出预测。”
白素“嗯”地一声:“是,我们曾讨论过,如果改变那些星辰--我的意思是,如果能把那些星辰的任何部分作改变,那么,这些人的思想行为也会随之改变。
我想了一想,缓缓点着头,这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情形,一来,人的思想行为受着天体的影响,二来,改变天体的任何情形,都不是人类的力量所能做到的事。
我道:“是,理论上是这样,譬如说,如果可以令房宿四的光度减弱一点的话,那么,受房宿力影响的那个人,他的智慧、勇气,或是暴戾、凶残,就也会有所改变。这是一种假设。”
白素的动作也相当缓慢,她慢慢扬起手来,指着桌面上的那些铜环。或许是由于我们想到的,全是一些虚幻到全然无法捉摸的事,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情形出现,她道:“孔振泉很聪明,他用了那些人的出生地点来代表他们。”
我补充道:“还有黑点的大小,代表了他们的重要性。”
白素指着第一个铜环上,在地图的中间部分那个最大的黑点,在那一部,聚集在一起的黑点相当多,大小不一,可是那个大黑点却十分显然,一望而知,那是最大的一点。我一看她指着那黑点,像是要张口把那黑点所代表的人讲出来,我忙道:“别说出来。”
白素抬头望向我:“为什么?”
我苦笑了一下:“人人都知道,何必还要说出来?”
白素吸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然后,她的手指移动着,来到了最小的那个铜环上,在那里,还有七个黑点在,她又指着那个大黑点,和我互望了一眼,我们又谅解地点了点头,表示大家都知道这个黑点代表了什么人。
白素放低了声音:“黑点逐步减少,那表示了这些人逐渐死亡。”我想了一想:“一共是共组铜环,每一组都有减少,开始的几组,每一组的,差别只是一个黑点,或者两个黑点,越到后来越多。”
白素道:“是啊,越到最后,这些人的年纪越大,自然更容易死亡。”我望向她:“你以为怎样?每一组铜环,代表着一定的年份,五年,或者四年?”
白素望着那些铜环上,由幼细的线条组成的细图,想了片刻,才道:“我并不以为如此,我想,那是代表着不同的时期。这个时期,可能是十年,也可能是一年,那代表着有巨大事件发生的时期。”
我立时同意了白素的看法:“对,你看这一组,和它的下一组,黑点竟然少了九点之多,那一个时期是……"我讲到这里,停了下来,白素用十分缓慢的声调道:“那一个时期是十年,谁都可以知道,在那个十年之中发生了什么事。”
我沉默了半晌,才发出了一下叹声:“每一组铜环所代表的,其实也可以说是一场残酷之极的战争,一些人在战争之中倒了下去,代表他的黑点,就在下一组铜环之中消失了,这种战争,有时规模庞大,也众所周知,有时秘密进行,内幕可能永远没有人知道,相同的是极其严酷,使用了人类所能使用的所有手段在进行,其血肉横飞的程度,绝不是局外人所能想像于万一。”
白素也长叹了一声:“是啊,这些人,既然受了天上星辰的感应,而使他们的才能有异于常人,本来,大约没有什么力量可以消灭他们,唯一消灭他们的力量,来自他们自己的互相残杀。”
我呆了半晌,才喃喃地道:“或许,自相残杀,也是天上星辰给他们的影响。
白素道:“自然是,中国历史上不乏这样的例子,多少手握大权的非凡人,他们最擅长的事,就是残酷对付自己最亲近的人,甚至包括了中国传统道德上,最受尊重的伦常关系的亲人。”
我来回踱了几步,这时候,我们对于孔振泉观察星象的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我道:“可惜孔振泉死了,不然,我一定要跟他学观察星象,我有这种特异的感应力。”
白素同意:“是啊,只有你和他,看到了七星联芒的景象……"她讲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现出了一种相当疑惑的神色,但是不等我开口,她又道:“我怀疑,事无巨细,他都能在星象上看得出来,说不定,你有这种对星象的特殊感染力,也是他早已从星象上看了出来。他知道你是受着那一颗星的影响,知道你一生的思想、行为,全和那颗星的活动有关。”
我一面大点其头,一面道:“我早和你说过了,我一定是什么星宿下凡,不然,我怎么会那么突出。”
白素瞪了我一眼:“我不觉得你怎么突击,而且,你的说法也完全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