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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恩吉却并没有因为曾说过谎而显得有甚么不好意思,他道:“由于事情实在太奇幻了,所以我才决定不向任何外人提及。”
  我不去追问他撒谎的理由:“他们是怎么不见的?”
  恩吉缓缓摇着头:“我不知道,没有人知道。”
  我真的发起急来,以手拍额:“老天,你不能说一句不知道就算数,好几个人,如起来有几百斤,不可能会不见的,过程究竟怎样?”
  恩吉没有回答,一个老喇嘛哑着声音道:“恩吉要讲给你听,你又太性急,不肯听。”
  我心中暗自骂了十七八句十分难听的粗话,又狠狠瞪了布平一眼,自然是在怪他,因为若不是他,我怎么会倒霉到和这些鬼头鬼脑的喇嘛在一起。
  我一挥手:“对不起,现在听经过是多余的,人不见了,你们找过没有?庙相当大,是不是每一个角落都找遍了。”
  恩吉在这时,却冒冒失失说了一句:“不必找,他们还在,可就是消失了。”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忽然又听到了这样的一句鬼话,别说是我,就算是释迦牟尼、宗喀巴他们在,只怕也会发火了吧?要不然菩萨的“狮子吼”是怎么来的?所以我立时吼道:“他妈的你在放甚么屁?”
  恩吉喇嘛其实听不懂我这句话,因为这句话并不是用尼泊尔语说的,我不知道用尼泊尔语该怎么说。不过我是在骂他,这一点,他倒可以知道。他挥着手,双手在挥动之间,在禅房之中乱指着,急急地道:“他们在,我感到他们在。”
  布平在这时,拉了拉我的衣角,低声道:“卫斯理,传心术。”
  我立时问:“你通过传心术,知道他们在,可是他们却消失了?”
  恩吉不住点着头,显然我是问对了。
  我不禁再向禅房看了几下,禅房之中,如果除了我们,还有几个人在,绝没有理由看不到。看起来,那几个消失了的人,也不像变成了隐身人,我真是一片迷乱,不知如何再逼问才好。
  布平在这时道:“事情怪异,听他从头说起的好。”
  我长叹一声,只好说:“好,请你从头说起吧。”
  恩吉如释重负,三个老喇嘛也异口同声道:“对,一定要从头说起。”
  我趁机问了一句:“三位上师,也感到他们在?”
  三位老喇嘛一起点头。我相信这三个老喇嘛在修为上,要比恩吉还高,恩吉都通传心术,他们自然也会。我没有再说甚么,盯着恩吉。
  恩吉道:“其实不必真正从头说起,布平一定已告诉过你许多事了。”
  我道:“他离开后的事,他不知道。”
  恩吉“嗯”地一声:“他离开之后,大师们继续静思,这块大石……大师之中,有好几个,都清楚地感到,它有信息发出,每一个人感到的信息,都是同样的,那像是一种邀请,可是又没有人想得通,如何去接受这项邀请。又过了很多天,许多大师都放弃了,只有贡云大师和那位摇铃大师,还在继续着,我在这时,在贡云大师的鼓励下,也参加了静思,在第三天头上,我也感到了来自奇异的灵界的信息。”
  他讲到这里,我忍不住打断了一下他的话头:“请问:一、感到信息,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二、你又怎知信息是来自奇异的灵界?”
  我的问题,问得相当直接,恩吉做了一个手势:“感到,就是感到了,任何人都会感到一些甚么的,就是忽然有了感觉。”
  我咕哝了一声,他说了等于没说。
  他又道:“至于我想到,那是来自灵界的信息,由于我感到了一种邀请,要我到一个从来也没有去过的地方去,这个地方全然不可捉摸,但是却又使我有强烈的感觉,感到这个地方,就是我们教义经典之中,经常出现的灵界。”
  我沉声道:“可以解释为天灵之界?是人的灵魂才能去到的地方?”
  恩吉很认真地回答:“一个有了修为的灵魂才能去到的地方,甚至超乎天界。”
  我示意他再说下去,他道:“我得到了信息,兴奋莫名,可是接下来的问题是,如何能够使自己到达灵界呢?我苦苦思索着,不得要领,那少年出现了,他的名字是李一心?”
  我和布平一起点头。
  恩吉道:“他突然出现,当然是偷进来的……”
  以下,就是恩吉和李一心见面,和发生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的经过。
  恩吉喇嘛在贡云大师的禅房近门口处,面对着那块大石在静思,禅房的门打开着,外面的院子中,空无一人,庙中的喇嘛,都已放弃了静思,请来的各教派的大师,也全都离去了,只有一个不属于任何教派的喇嘛,还留在禅房中,他和贡云大师两人,都像是泥塑木雕,连呼吸也控制得极其缓慢。
  恩吉也全神贯注在思索着,在静思的过程之中,他不但运用自己的智慧,也从自小看熬了的各种各样的典籍之中,去寻找答案,他如此入神,以致天甚么时候黑下来,天黑了多久,他全然不去注意。令得他突然震动,是忽然之间,有甚么沉重的东西,加到他的肩头上。
  恩吉吃了一惊,立时抬起头来,看到自己的身边,多了一个人,那是一个十分瘦削的青年,显然是一个外来者。
  那青年正把他的一只手,按在趺坐着的恩吉的肩上,令恩吉感到沉重的,就是他的手,看来,那青年像是站立不稳,必须靠手按在恩吉的肩头上,才能站得住。
  恩吉看出了青年是外来的人,便有点愤怒地,把青年的手推开,正待站起身来,把那青年推出禅房去,忽然看到那青年的神态,十分怪异。
  那青年双眼发直,凝视着禅房中间的那块大石,口唇掀动着,发出一种十分低微、喃喃自语的声音。恩吉不懂他在说些甚么。
  青年的神情虽然怪,但也不足以令恩吉改变他的动作,他仍然站了起来,拉着那青年向外去,青年像是根本未有所觉,一点也没有反抗。而在那霎间,令得恩吉改变了主意的是,他看到贡云大师,突然扬起了脸来。
  贡云大师面对着禅房的门,自门外映进来的光芒,映在他满是皱纹的脸上,恩吉可清楚地看到,在他的脸上,展开了一个看来给人以极其安详感的微笑。
  恩吉一看到这样的微笑,就怔了一怔,立时专心一致,面对着贡云大师,不再去理会身边那突然出现的青年人。因为他看出了大师的神情,是正有甚么话要告诉人,而且,大师正在使用传心术,要把他心中所想的,传给他人。恩吉自然不敢怠慢,连忙集中精神,准备接受贡云大师的教诲。
  可是,他却一点感觉也没有。传心术在修为年深的喇嘛之中,并不特别深奥,恩吉和一些资历深的喇嘛,常有心灵传通这种事。可是这时,他却一点感觉也没有,他心中正感到奇特,忽然看到,在他身边的那个青年,正盯着贡云大师。
  在那青年的脸上,现出和大师一模一样的那种安详的微笑。恩吉一看到这种情形,心中十分不是味道,因为他看出,贡云大师不是想通过传心术和他心灵互通,而是对那个青年。那青年是怎么可以接受贡云大师心灵上的信息?恩吉感到十分疑惑。可是这时,看他们两人的神情,两人正处于心领神会的境地。
  恩吉只好在一旁呆呆看着,过了一会,那青年才笑着:“我终于找到了。”
  贡云大师居然也开了口:“不迟,不迟。”
《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