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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老大看我连伸了两个懒腰:“你们是不是先休息一下?”
  卓长根却道:“年轻小伙子,哪有那么容易累的,趁小女娃也在,看她的主意挺多,先来琢磨我爹的事。”
  我摇头:“这件事,真是无可追究,当时当地,都一点线索也找不出来,何况如今,事过境迁。”
  我这样说,再实在也没有。试想,当年马氏牧场的人,花了多少时间,派了多少人去查,尚且没有下文,我们如今,在近八十年之后,和中国的泾渭平原相隔十万八千里的法国南部,怎会“琢磨”得出什么名堂来?
  白素却道:“就当是闲谈好了。”
  我把身子尽量靠向椅背:“外星人的说法,卓老爷子又不肯接受。”
  卓长根摇头:“不是我不肯接受,而是太虚无,我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是太空杂种?”
  我摊了摊手:“那就只好说,令尊是一个十分神秘的人物。”
  白素皱瘛睚,她倒真是在认真考虑,过了一会,她才道:“我在想,在中国,青海、西康那一带,有一些行踪十分诡秘的游牧民族——”
  她才说到这里,我已经知道她要说些什么,我精神为之一振,立时坐直了身子。白素向白老大望去,白老大点点头:“是,有几个部落,我年轻时,曾冒着极大的危险,去和他们打过交道,这些部落,大都在十分隐秘的山区居住,把他们居住的地方,当作世外桃源。我到过一个这样部落的住所,藏在天山中,不知要经过多少曲折的山路,才能到达那一个小山谷。”
  我插了一句口:“不过这种部落,大多数是人数很少的藏人、彝人,或者是维吾尔人,很少有汉人。”
  白老大向卓长根一指:“你怎么能肯定他的血统中的另一半是汉人?”
  那倒真是不能,卓长根的血统,一半来自他的母亲,是蒙古人,另一半,是汉人,是藏人,真的很难断定。
  而白素提及过的那种神秘的小部落,通常都有着极其严格的部落规矩,比起一些秘密会社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例如绝对不能私自离开部落,不能和外人交往,不能泄露部落的秘密等等。要是触犯了部落的规条,必然会受到极其严厉的惩罚。
  卓长根的父亲,有没有可能是从这样的一种神秘部落中逃出来的呢?
  我和白老大在听了白素的话之后,思路一样,所以我们几乎同时道:“不对——”
  白老大说了两个字,示意我先说,我道:“不对,卓大叔被人发现时,讲的是陕甘方言,没有理由从老远的秘密部落来。”
  白老大道:“是,而且他在出现之前,没到过任何地方!”
  卓长根叹了一声:“当时,追究他自何而来,只追查到他那次出现为止,在那以前,好像谁也没有见过他。当然,也可能,他自远处来,谁又会记得一个过路的人客,他又不是有三颗脑袋,他身量虽然高一点,但是在北方,高个子也有的是。”
  我挥了一下手:“还是别研究他从哪里来,看看他到哪里去了,才是办法。”
  我说着,望向卓长根:“他带着你,和那一百匹好马,到马氏牧场去之前,难道没有说过什么,你好好想一想,或许有些不注意的话,你当时年纪小,听过就忘了,却是有暗示作用的?”
  这时,叫一个九十三岁的老人,去回想他九岁时候的事,实在太迟了。可是卓长根却立时道:“你以为我没有想过?自从爹不见了,我把他对我讲过的每一句话,都在心里翻来覆去,想了不知多少遍,他真的什么也没对我说,只对我说,他非死不可,叫我千万别去找他。”
  我苦笑了一下,卓长根又道:“后来我还回想他当时的神情,一个人要是非死不可,当然会十分哀痛,可是他,只是为我担心,因为那时我还小,反倒不为他自己生死担心。有时,提起已死的母亲,反倒伤心得多。”
  白老大大声道:“算了,这个谜团解不开了,谁叫你当时不问清楚。”
  卓长根黯然:“我问有什么用,他要肯说才好,算了,不提这个了。”
  卓长根性格极爽气,他说不提,果然绝口不提。由于他年纪大,生活又如此多姿多彩,几乎什么事情都经历过,所以和他闲谈,绝不会觉得闷。
  一直到天黑,吃了一餐丰富的晚餐,又谈了好一会,才各自休息。
  我躺下来,问白素:“你有什么锦囊妙计?”
  白素笑道:“没有,不过是见机行事而已。”
  她现出一副悠然神往的神情:“一宗持续了将近一世纪的爱情,真是动人得很。”
  我打了一个呵欠:“那是他们一直没有在一起,若是早早成了夫妻,只怕架也不知打了几千百回了。”
  白素笑了一下:“那位马教授的照片,我倒见过几次,看起来,绝不像是卓老爷子口中那样。”
  我又打了一个呵欠:“情人眼里出西施,是他初恋情人,形容起来,略带夸张,在所难免。”
  白素也没有再说什么。
  第二天一早,我还在睡,蒙胧之中,白素推醒了我,我一看她已衣着整齐,连忙坐了起来。她道:“你管你睡,我出发了。”
  我点了点头,她转身走了出去,我刚准备倒下去再睡,门已被大力推开,卓长根走了进来,扯着大嗓门:“还睡?咱们骑马去。”
  看他站在我床前,那种精神奕奕的样子,我再想睡,也不好意思再睡下去。我一挺身,从床上跳了起来。卓长根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忽然又改了主意:“别去骑马了,好久没遇到对手了,我们来玩几路拳脚。”
  我只好望着他笑,点头答应,谁知道这老家伙,说来就来,我才一点头,他已经一拳照脸打了过来。
  我连忙身子向后一翻,翻过了床,避开了他的那一拳,他一跃而起,人在半空,脚已踢出。
  他一上来就占了上风,我只好连连退避,三招一过,我已被他逼得从窗中逃了出去。
  他呵呵大笑,立时也从窗中窜了出来。
《活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