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我来到了石堆前,一块块搬起来看。那些石块平整一面上的花纹,我已看得十分熟悉。
  过了好久,我才放弃了思索,上楼去休息。
  接下来的几天,宋天然每天都和我维持着电话联络,告诉我建筑地盘上的事,爆山工程继续进行,地盘中十分热闹,至少有三十起以上的各路人马,在每次爆破之后,忙着找寻有比较平整面的石块。虽然未曾引起甚么争执,但是他们的行动,也看得地盘上的工人,啧啧称奇,不知这些人要石头来干甚么。
  那些人倒也守口如瓶(这自然是他们的职业习惯),不论别人怎么问,都一言不发,只是一个劲地搬石头,而且都自备运输工具,将拣出来的石头搬走。
  宋天然又在电话中说,那个身材瘦小的老妇人和她带的人最贪心,一连三天,每天都搬走大量的石块,甚至有一艘船,泊在就近的海面,把石块运上船去。最后一次,她望着至少还剩下一半的石山,大抵是想到终于无法把整座山都搬回去,才摇了摇头,依依不舍离去,估计她手下人搬走的石块,超过一千吨。
  听了那老妇人这样的行动,自然不免感到好笑。但一想到那老妇人所代表的,可能是苏联集团的庞大势力,倒也不足为奇,他们有足够的人力和设备,可以对每一块石头,进行长时间的研究,就算一点结果也没有,他们也浪费得起。
  值得注意的是,小纳所代表的美国方面,却并没有人去搬石头。只不过小纳和宋天然见过面。那是在我和小纳分手之后的第三天,宋天然也将经过情形,详细告诉了我。小纳向宋天然提出了一个要求,要求宋天然,在爆破工程之中,如果有甚么“异样物体”发现,务请和他联络。
  宋天然不知道小纳所谓“异样物体”是甚么意思,小纳的解释是石头山开出来当然全是石头,“异样物体”就是除了石头之外的物体。
  当宋天然向我这样说的时候,我也不禁佩服小纳心思的缜密。他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去争那些石头,因为他已经接受了我的想法:那些石头本身,没有意义,重要的是何以形成这种现象的原因。于是,他就设想在山中,可能蕴藏着甚么别的东西,所以要宋天然留意。
  宋天然答应了他的要求,小纳却做了两件不应该做的事。第一件,他给了宋天然一张面额相当大的支票,作为请他留意“异样物体”的酬劳。那令得宋天然勃然变色。宋天然事后解释说:“我也不是甚么清高,可是我知道,特务机构的钱拿不得,一拿,那就等于成了他们的自己人,我可不想有这样的身份。”
  由于第一件事,小纳令得宋天然十分反感,所以第二件事,宋天然当时没有甚么反应,只是把他敷衍了过去,但却在事后,立即告诉了我。
  小纳要宋天然做的第二件事是:“如果真有甚么异样物体发现了,千万别对任何人说起,只和我联络,尤其,别对卫斯理说。”
  这样的话,引得宋天然十分反感,当他向我讲起,兀自愤然,我则摇着头:“他有他的立场,不能太怪他。”
  宋天然愤愤不平地道:“我还以为你和他是好朋友。”
  我十分感叹:“我和他的父亲是好朋友,和他,只是认识。”
  宋天然仍然很激动:“哼,真要是发现了甚么东西,我绝不会告诉他。不过,他倒提醒了我,这座小石山,有点古怪,可能里面真有点甚么怪东西藏着,我要常驻在地盘留意。”
  我对他的决定,不置可否,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履行了他的决定。
  因为在第二天,我就接到了白素的电话,从法国打来的:“爹的病情恶化,你最好来一次。”
  一放下了电话,我就决定尽快起程。白老大的身体一直十分壮健,但越是壮健而没有小毛病的老人,如果一旦患起大病来,就是十分凶险的大病。
  我第二天动身,第三天,就到了医院,就是在里昂的那家医院,上次在这家医院之中,我和白素,第一次见到了传奇人物马金花。
  (马金花的故事,记述在《活俑》之中。)
  我和白素一起在医院的走廊,走向病房,白素忧形于色:“爸的脑部,医生说,有一个血瘤,十分小的那种,正在形成,如果形成,那么他的生命,随时可能因为这个小瘤而丧失。这种小瘤,可能比针尖还小,但是却足以令得那么大的一个人死亡。”
  我皱着眉,虽然我的医学知识十分普通,但是足以知道这种脑中的小瘤,的确致命,这种小瘤,是潜伏的杀手,不发作的时候,患者和正常人完全一样,但却可以在一秒钟之内把生命夺走。
  我只好空泛地安慰着她:“在形成中?或者未必形成,不必太担心。”
  我们来到了病房的门口,白老大宏亮的声音透门而出:“小伙子,别在我面前耍花样,我拥有的博士衔头之多,足以令得你们咋舌,快把红外线扫描拿来给我看。”
  我推开了门,看到白老大半躺在床上,看起来精神很好,旁边有三个医生在,那些医生的神情,都很尴尬。白老大一看到了我,就高兴了起来,指着他自己的头部 “这里面,可能有点毛病,他们作了红外线扫描,可是想将结果瞒着我,你说混账不混账。“
  白素忙道:“爹,医生有医生的理由——“
  白老大陡地提高了声音:“屁理由。”
  他一面说,一面掀开半盖在身上的毯子,一跃而起:“不把扫描结果拿来,我这就走。”
  那三个医生中的一个忙道:“好,好,拿来,拿来。”
  白老大这才呵呵笑着,坐了下来,问了我一些话,兴致很高,白素也强忍着忧虑,陪他说笑。白老大在说了一会之后,忽然感叹地道:“人,总是要死的,自从有人以来,还没有一个人,可以逃出死亡的。”
  白素有点悠悠地道:“神仙就可以。”
  白老大摇头:“我可不要当神仙,小卫向我说过的那个古董店老板变成了神仙的故事,我看不出当神仙有甚么乐趣,餐风饮露,哪及得上大块肉大碗酒快乐,神仙的嘴里,只怕会淡出鸟来。”
  我不禁“哈哈”大笑,把“神仙”和“嘴里淡出鸟来”连在一起,也只有白老大这种妙人才想得出。
  白老大又道:“所以,生死由命,还是接受命运安排的好。”
  他忽然又伤感了起来,我和白素都不便接口。就在这时,医生已将一大叠扫描图,拿了过来,三个医生、白老大、白素和我,一起凑前去看。
  才看了一看,我心头就陡地打了一个突。
  红外线扫描图,不是内行人,看来全然是莫名其妙的,不知是甚么东西,只是一团团模糊的阴影而已。
  这时,一个医生指着第一张图,解释着:“这经过了一千五百倍放大,就在这一部分,有病变的迹象,这一团阴影,如果病变持续,就有可能形成一个瘤——“
《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