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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面说着,一面打开了公事包,取出一大叠文件来,翻到其中一页:“看这份报告。”
我看了一下,看得出来那是石质的化验报告,报告上列举着石头的成分。这是一种专业知识,我不是一看就明白。陈长青忙道:“有甚么新发现?”
宋天然道:“这座石上的岩石,全是花岗岩,可是抽样化验——一共取了一百个样本,却发现成分和普通的花岗岩有所不同,接近花岗闪长石,其中二氧化矽约含量,只有百分之五十,黑云母的含量则高出三倍之多——我相信是形成石头上花纹阴明对比特别复杂的原因,正长石和角闪石的含量也高,斜长石和石英的含量比例则低,这种岩石的成分,甚至于没有记录可供查考。”
宋天然解释着,我听了倒不觉得怎样,因为化石的构成成分,极其复杂,单是花岗岩,也不知有多少种,而且各种成分不同,在一座石山之中,可以找出许多种不同的石。
陈长青显然和我有同感,他也不是很有兴趣的样子。宋天然又翻过了另一页:“这里,有一个相当奇怪的现象,石山的爆破工程,要将整座山铲平,可是在某几处所在,由于建筑上的需要,还要向下掘下去,最深处,要掘深十公尺左右。”
陈长青也挺会欺负人,他不耐烦起来:“你还是长话短说吧。”
宋天然脾气好:“好,在几处掘深的地方,都有同一现象,那就是掘下去的五公尺左右,下面一层的石质,就和上面的截然不同,全是典型的角闪石花岗岩。”
陈长青用力一挥手:“这种情形,说明了甚么?”
我知道他想说甚么,立时道:“别告诉我这是一座天外神山,从不知甚么地方飞来。”
陈长青眨着眼:“为甚么不能是这样?”
我道:“自然,在这件奇事上,可以作各种各样的设想,你坚持要这样想,我也不反对。”
宋天然皱着眉,不声望,他毕竟是一个科学家,要他设想一座石山,是从不知甚么地方飞过来的,的确比较困难一些。
温宝裕则道:“大有可能,中国杭州有一座飞来峰,据说就从印度飞来。”
陈长青在急速地踱步,像是想把他的设想作进一步的说明,可是又不知如何说才好。
我笑道:“反正只是设想,随便怎么想好了,譬如说,在若干年之前,宇宙之中,有一颗神秘的星球,突然跌落在地球上,就落在那个小岛上,那就是如今的这座山。”
陈长青眼眨得更快,他不甘示弱:“也可以说,若干年之前,宇宙某处的星球上,有高级生物不知运用了甚么方法,把要在地球上发生的事,全浓缩起来,形成一个资料库,而把这资料库,放到了地球上。”
温实裕也发挥了他的想像力:“我说,这本来是宇宙形成,或是太阳系形成时留下来的,安排好了将来要在地球上发生的一切事,用图形的形式来显示。”
我们三人,一起向宋天然望去,宋天然有点无可奈何,咳嗽了几下:“一定要我也来设想?我会说,在宇宙深处,有某种力量,在操纵着一切生物和非生物的命运,这种力量,先订定了一个蓝图,并不是它知道会发生甚么事,而是它早已订定了会发生甚么事,然后操纵着一切,照它订定的去做,这样,看起来,就和它能预知将来的事一样。“
宋天然的设想,虽然讲来结结巴巴,不是很流利,可是他的设想,和我们的不一样。我和陈长青、温宝裕,都认为某种力量,有“预知”的能力,但是宋天然的想法却是,他认为某种力量,并没有预知能力,只不过是有着要一切事情,都照它计画而发生的能力。
举一个实际一点的例子来说,一个制瓷杯的人,他可以在某种怪样子的瓷杯出现之前,就知道在若干时间之后,就会有一只这样的杯子。那并不是他有预知的能力,而是他一早有了计画,要做出这样的一只杯子来,而又按计画进行。
结果,自然是有了一只某种怪样子的杯子。
宋天然看到我们都不出声,还以为他自己的设想太荒诞,脸有点红。他不知道我们三个,正在十分认真地考虑他的设想。
过了好一会,陈长青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这样说来,那……座石山中所蕴藏的一切资料,根本是庞大之极的计画书?”
温宝裕哭丧着脸道:“一切全照计画进行,天,有关我的计画是怎样的?是不是有甚么方法可以知道?”
陈长青瞪了温宝裕一眼:“听说甚么街上,有一个瞎子,算命很准,你要是想知道,可以找那个瞎子,替你算一算。”
宋天然欲语又止,我道:“我们都很同意你的设想,你还有甚么意见,只管说。”
宋天然松了一口气,道:“既然一切都是一种力量在计画着,而且在照计画实行,那么,这种力量,究竟是甚么?”
我、陈长青和温宝裕三人,异口同声道:“命运!”
白素在若干日之后回来,我和她谈起了我们的讨论,她也十分同意宋天然的设想,认为虽然现象看来一样,但是预知和按计画实行,是两件不同的事。
虽然,一切全在一种叫做“命运”的力量的操纵下,按计画进行,想起来极可怕,但命运之力量如此强大和不可抗拒,不知其自何而来,最好的办法,还是别去想它。后语
你同意宋天然的设想,还是自己另外有不同的设想?反正这件事,可以容许任何角度不同的设想,只管发挥你的想像力。
把自己的设想记下来,是很有趣的事。
在我所记述的,接近一百个故事之中,《命运》独一无二,大家都可以看得出,这个故事,只有过程和现象,完全没有结论,勉强算有结论,就是几个人各自不同的设想,人人都可以有自己的设想,或在已有的几个现成的设想之中,任择其一。这个故事,不算曲折,但却最奇特。
或曰:这个故事之所以奇特无比,全是有一座那样的石山,它的石头上有花纹,而花纹又和一些现象完全吻合之故。
真有这样的石头吗?
有花纹的石头,十分普通,从来也没有人去深入研究,又焉知石头上的花纹,不是显示着甚么呢?
重要的不是是不是真有故事中所说的那种石头。
(这句句子的上半句,读起来有点不是很顺。)
重要的是,的而且确,有不少方法,可以窥知“计画”的内容。
请注意:不是预知未来,只是窥知计画的内容,约略知道一下计画会如何实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