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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了好久,才道:“其实,你可以向你父母说明这一切,你父母一直在写信给我们求助。”
  王玉芳现出了迟疑的神色来,叹了一声:“我已经尽量使自己正常,可是看起来还是怪得很。我不向他们说明自己的情形,一则,是由于事情本身,太惊世骇俗;二则,敌伯伯他们恨我,我父母也恨透了家健,如果他们知道我在找寻家健,一定会反对和阻挠。”
  我不禁有点骇然:“不会吧,他们知道你再生了,就不会恨家健了。”
  王玉芳摇着头:“很难说,我再生了,他们自然喜欢,但是他们一定会想:原来应该有两个女儿,现在只有一个,还是失去了一个女儿。”
  王玉芳的这几句话,不是很容易理解,但却又是实在的情形。这情形多少有点特别,因为王玉芬转世,恰好是降生在自己家里,那就会令她的父母觉得始终是少了一个女儿。
  如果王玉芬转世,生在别人家里,长大了之后又回家,那么她的父母自然高兴不尽。
  白素“嗯”地一声:“是的,普通人不容易接受你的经历,暂时不必说,等找到了家健,再说……或者根本不说都可以。”
  陈长青问:“王小姐,你说,就算是几万人的场合,只要他在,你就可以指出他来?”
  王玉芳蹙着眉:“我只能说……我感到我可以做到这一点。”
  陈长青吸了一口气:“你的感觉,无疑十分强烈,那么,你是不是感到他已转世?还是他可能根本没有转世?”
  这个问题十分重要,因为如果敌家健根本没有转世,王玉芳自然找不到甚么。
  而灵魂不转世的例子极多,极有可能。
  可是,对于这个严重的问题,王玉芳连想也不想,就道:“他一定已经转世,我的前生记忆恢复,我就有强烈的感觉,感到他活着,在不知甚么地方,活着。”
  王玉芳说得如此肯定,这令陈长青感到十分兴奋,他一直希望事情有一个美满的结局,看来,他准备倾全力去帮助王玉芳,去寻找转世后的敌家健。
  他滔滔不绝说了许多计画,包括在全世界各地报章上刊登广告,而且拍拍胸口,说这些事,都可以交给他来办理。
  王玉芳自然十分感激,我们又谈了一会。本来,我以为可以在王玉芳的经历之中,得知一个人转世的详细经过情形。但是根据王玉芳的叙述,我自然失望。而且我相信王玉芳所说的是实情,她没有理由对我们隐瞒甚么。
  生命本身极其复杂,到现在为止,虽然各方面都在尽力研究,可是所得的真实资料极微,尤其在有关前生、今世、转世这一方面。
  两生之间,经过了甚么样的过程,如何从一生到另一生,这其间的详细情形如何,却没有人可以讲得出来,就像王玉芳所说的那样:倦极而睡,等到一觉睡醒,已经是另外一个局面了。
  在“熟睡”中,当然一定曾有许多事情发生,但是连当事人都无法知道,旁人更是不得而知了。
  生命的奥秘,或许也在于此,若是一切过程尽皆了然,生命还有甚么秘密可言?
  谈了一会,白素建议王玉芳和我们保持经常的联络,并且,不必对她父母提起曾和我们见过面。王玉芳一一答应,白素送她到门口后回来:“事情真是奇妙之极。”
  我道:“奇妙?但是我却认为不是很妙。”
  陈长青立时一瞪眼:“为甚么?”
  我早就想到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所以立时道:“为甚么只是转了世的王玉芬在找寻敌家健,转了世的敌家健,何以不寻找王玉芬?”
  陈长青道:“你怎知道他不在找她?或许,在巴西的里约热内卢,有一个十七岁的青年,正肝肠寸断,在寻找他前生的情人。”
  我摇头:“你这样说法,极其不通,敌家健若是转世到了巴西,他何必寻找,迳自到这里来就可以了。”
  陈长青怔了一怔:“他又怎知王玉芬转世之后,还在她原来的家庭之中?”
  我道:“关键就在这里,他不知道,但是他至少该回来看看,王家可有甚么巴西青年、冈比亚青年、印度青年出现过?不论他现在变成甚么样子,王玉芳都可以一下子就认出他来,他没有来过。”
  陈长青虽然一心要美满的结果,但是这个关键性的问题,他未曾想到,而且,那无可反驳。
  白素迟疑了一下:“或许,转世的敌家健,由于不可知的原因,未曾恢复前生的记忆?”我点头:“这是最乐观的推测。”
  陈长青叫了起来:“卫斯理,你想推测甚么?”
  我叹了一声:“我不知道,真的,无从推测起,有几百个可能。”
  陈长青沉声道:“我们应该相信王玉芳的感觉,她说她感到敌家健已然转世,好好活着,只是不知道在甚么地方。据我想,我们由近而远扩大开去,我要去见一见你那个大侦探朋友,叫他不必去找那少女了,在敌文同住所附近,去找十七岁左右的男孩子。“
  我笑:“怎知道一定是男孩子,女孩子不可以么?我不认为在转世的过程之中,灵魂有自由选择身体的自由。”
  陈长青道:“女孩子也不要紧,她们一样可以——“
  他没有说下去,停了一停,又道:“我还要到生死注册处去查,查一切十七年前出世者的纪录。”
  我叹了一声:“看来非这样不可了。”
  陈长青说做就做,我把他介绍给了小郭,小郭的侦探事务所,动员了三十名能干的职员去查这件事,在敌文同那屋子附近,十六七岁的少年,都找了出来,陈长青还约了王玉芳,一起去看访那些人。
  可是一连十天,一点结果也没有。
  十天之后的一个晚上,陈长青和王玉芳,一起来到我家里,王玉芳的神情,十分忧郁,白素安慰她:“才找了十天八天,算得甚么,玉芳,你得准备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去找他。”
《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