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郑保云自然也熟悉这两篇小说,小说中的狗有一半是狼,现实中的他,有一半是外星人。)
(我想到了“野性的呼唤”是因为这一点,他一听之后,反应如此之强烈,自然也是由于这一点。)
(狼的一半血统,压过了狗的一半血统。)
(郑保云呢?)
过了好一会,他先开始眨眼,我也开始眨眼,然后,各自不约而同,把手中的酒杯,向对方举了一下,尴尬僵凝的气氛消解,大家谁也不再提,他只管继续说下去:“开始时,真莫名其妙,可是几天下来,豁然开朗,突然明白了,呼唤讯号来自天龙星座,来自我……父亲的族人……”
他讲到这里,略停了一停,有点神情勇敢地挺了挺身:“来自我的族人。”
他这样讲,表示他心理上至少已摆脱了他身分上的困扰,我连连点头,表示支持。同时,我心中也不禁十分骇异:天龙星人,竟然有那么大的能力,可以通过脑部活动,直接接收到讯号,那显然比地球人要进步得多。
地球人接收外来讯号的方式,讯号必须转化为音波(可以听),必须转化为实体、文字或图形(可以看,可以触摸),而绝不能直接接收。
我反问了一句:“你如何回答呢?”
郑保云点头:“一连几天,我都在思索这个问题:如何回答。原来,我对于自己的新的脑都功能不了解,所以才会有这个问题。”
我更为骇异:“你……你是说……你只要脑中想回答,对方……就可以收到你回答的讯号?”
郑保云立时点了点头。
我吸了一口气,这种沟通方法,自然先进无比,地球人对这种思想直接沟通法,一直心向往之,也有极少数人可以做到这一点,擅长“他心通”的人,如我曾见过的天池老人就是。
可是现在看来,这却是天龙星人普遍的能力。
郑保云既然有这样的能力,看来他又和“他的族人”取得了联络,那应该甚么问题也没有了,又何至于要狼狈到向我求助?
我想到了这一点,用责备的目光望向他,他苦笑了一下,道:“当我知道我的回答已被接收去之际,心中惊喜交集──”
我又喃喃地道:“喜则有之,惊从何来?”
郑保云提高了声音:“对于我的新身分不习惯,感到陌生,可以不?”
我又低声道:“对不起,别介意。”
郑保云作出了一个不屑和我这种人多争论的手势:“等到我收到的讯号,不止是呼叫,而是很复杂的……语言时,我才知道事情……实在复杂得超乎我的想像之外。”
我扬了扬眉,表示了自己的疑惑。
郑保云道:“过程的细节我不说了,总之,我不断接到各种讯号,情形就像不断有人在身边,各说各的,向我在说话一样。”
我点头表示明白,他又道:“首先听到的是几个人的话,我可以把他们归于我父亲的朋友……或是同党……伙伴……”
从他迟疑的语气中,我也感到事情真的极其复杂,超乎我的想像之外,难怪他指责我好作假设,接触不到事实。
“我不知道有多少个,总之,他们对我讲的话,表示很高兴我成了同类,同时也告诫我,千万不能乱把自己所想的一切都“发射”出去。
“可是,他们的警告,已经太迟了,我新的脑组织,对我来说,是一个新的装置,我不知如何控制使用,我许许多多想法,早已“发射”出去了。当然,现在我知道如何控制,自己所想的,可以给别人知道,也可以完全不给人知道。”
我屏住了气息,想稍微压制一下剧烈的心跳,可是却无法做得到。我的震惊,自然是来自天龙星人这种异常的本领。
我声音十分虚弱地问了一句:“这种……思想上的直接沟通,难道竟不受距离的限制?”
郑保云不经意地回答:“如果在同一个星体上,哪有甚么距离的限制。”
他是回答得不经意,我的震惊程度也越甚,同时,我不由自主,伸手在自己的头上打了一下,责怪我这个地球人真是又土又笨,他是外星人,“距离”这个概念,对他来说,是星体和星体之间的差别,而对地球人来说,距离至多是亚洲和非洲之间的差别,观念大不相同,难怪他会对这个问题不重视。
另一点便我心惊的原因是:他那样说法,等于间接在告诉我,有他的“族人”在地球上。在这时,我感到不必对这个半外星人太倾心结交,所以我把这种吃惊藏在心中,没有显露出来,他看来也并未觉察。
他停了片刻,才又道:“我不清楚父亲的同伴一共有多少人,他们渐渐告诉我,他们当年,离开天龙星来到地球,是由于对天龙星的背叛──我问过,他们说我不会明白那是一种甚么样情况的背叛,总之,他们这几个人的行为,不容于天龙星人就是了。”
我要集中精神,才能听得懂他的话,因为他所叙述的事,复杂程度不但出乎意料之外,而且超乎我的理解程度之外。
我看到郑保云有忧郁的神情,就向他分析:“令尊的行为,如果只是不容于绝大多数人,那不一定是背叛。地球人历史上,有许多伟人都是当时不容于大多数人,如以拯救人类为己任的耶稣基督,如科学先驱哥白尼,数不胜数。”
郑保云对于我这个分析,满意之极,他的愁容,显然是由于害怕他父亲有过甚么不名举的行为而生,我的话开解了他的忧虑。因为他父亲在这方面,并没有向他说甚么,那些族人,又未曾向他详细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