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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极十分奇妙的感觉:我一直握着那金属板,一种感觉,就从金属板传向我的手──十分清楚肯定──就像手摸到了甚么东西,触觉可以告诉我那是甚么。可是这时,奇妙的是,“触觉”竟然在告诉我,有人在叫我的名字。于是,我就像“听”到了有人在叫我,或者说,感到了有人在叫我:“卫斯理,卫斯理。”
我该怎么办呢?难道我用手指的触觉去回答?我没有这种本领,于是,我只好不断听着一个人在“叫”我,叫了十来声,我在心中答应了十来下,那是一种十分奇妙的现象,我绝不认为我的答应会给叫我的“人”听到,我也不知道叫我者是用甚么方法使我听到他叫声,可是听到有人叫名字就回答,那是十分自然的反应。
可是那么普通自然的行为,在这种情形下,却又怪异莫名,那种感觉得到的呼叫我名字的声音,给人以甚么来自阴曹地府的勾魂使者之感,令人遍体生寒,彷佛在一呼一应之间,人的三魂七魄,就会被勾出体外一样。
按住金属板的手,手心在隐隐冒汗,总算好,在我产生了难以形容的恐惧之后,金属板“静”了下来,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但那只是极短的时间,紧接着,我又通过了金属板,“感”到了声音,声音仍然在叫我的名字,可是却充满了兴奋和快乐:“卫斯理,你真了不起,你真的听到了我的叫唤。”
我实在清楚地感到声音,而且连声调十分高兴也“听”得出来。可是事实上,又根本没有甚么声音存在。我知道,那一定是那块金属板的作用──良辰、美景一碰到了它,就“听”到了白素的“求救”,自然也是同一情形,我推测,金属板能接收一种能量,再放射出来,通过人体的接触,刺激脑部的听觉神经,使人“听”到声音。
在作了这样的假设之后,恐惧感减少,好奇心大盛:是谁在和我说话呢?
我仍然在心中回答,和刚才听到叫声而答应一样:“不是我有甚么了不起,只是凑巧,你是谁?”
我“听”到的声音大呼小唤叫起来:“怎么连我都认不出来了?那些红人没把你怎么样吧?”
我不由自主“啊”地一声:“郑保云。”
当然那是郑保云,除了他,没有人知道我和“红人”之间的纠缠。而我“听”不出他的声音,自然也不能怪我,因为我毕竟不是真正听到声音。
我大声叫了起来:“郑保云,你在那里?”
我把那金属板按得更紧,“听”到的是:“我需要你帮助,你到一处地方来,那地方……在……在……”
声音竟然犹豫了起来,我焦急无比:“你先别说你的事,我也要你帮助,白素神秘失踪,也曾通过现在和你通讯相同的方法,收到过她的求救信号,现在她的情形怎样?在哪里?”
眼前的情形真是复杂之极,要详细形容不知要用多少话去说,也未必说得明白,我只好先问白素现在的情形如何再说。
我不知道白素的遭遇是不是和郑保云有关,但既然他们都通过金属板在传递信息给别人,其间自然也应该有一定的联系才是。
我连问了两遍,郑保云才道:“你先到了我这里,事情自然会解决。”
(我仍然只是“感”到郑保云的声音,但为了记述上的方便,我就将和郑保云的联系当作对话。)
(这种对话方式,乍一看来,有点不可思议,其实也不算太复杂,基本原理,和现在极其普遍的利用电话交谈并无不同。)
(声波变成电波,电波在经过传递之后,再还原为声波,这与人们能在电话中交谈的原理相同。这种原理,这种通话方式,说给两百年之前的人听,一样不可思议。)
当时,我十分恼怒:“听着,我不管你们天龙星人怎样,要是白素有甚么损伤,你只管走着瞧。”
郑保云哼了一声:“事情相当复杂,你来了,就容易解决,我不知道你何以会肯定白素有事?”
我道:“她曾叫救命。”
郑保云迟疑了一下:“恐怕有误会……是你接收到的讯号,如你现在接收我的讯号一样?”
我吸了一口气:“不是,是一双少女接收到的。”
郑保云看来比我还心急:“恐怕有误会,要叫救命的是我,她……现在很好,请你快来。”
我不知他迟迟疑疑,支支吾吾,究竟为了甚么,问:“到哪里去见你?有一个身形十分高大,戴着帽子的怪人来找白素,那是你们天龙星人?”
郑保云一听,发出了一下听来十分惊恐的低呼声:“求求你,现在少发问,快点行动。”
我本来还想讥嘲他几句,因为他在一变了天龙星人之后,很有点看不起地球人的不可一世之态,现在却又向我求助。但是我却忍住了没说甚么,因为白素处境不明,毕竟只有他是唯一可知的线索。
我道:“好,你在那里?”
郑保云又停了片刻,我连连催促,他才道:“你现在能和我联络,应该有一块……金属板在手?”
我忙道:“是,那现象很奇妙,那金属板是甚么……法宝?”
郑保云急急道:“你把金属板紧贴额角,就可以知道该到甚么地方来找我。”
他的“话”,令我感到奇讶无比,他为甚么不直接告诉我要到甚么地方去,而要由金属板来告诉我?
我迟疑了极短时间,把那块金属板贴到了额上。额和金属板接触的面积,约莫是额头的一大半,最紧贴处,是在双眼之间的前额。我自然而然闭上眼睛,开始时,甚么感觉也没有,没有多久,我就看到了很多纵线和横线,形成一个一个格子。
那些线上,都有着数字,在迅速移动,等到我领悟到那是地球上的经纬线时,移动已变得缓慢,停在一个刻度上,我看到的数字是“1750,10-20,10”。
那数字一闪即逝──金属板显示了数字,又紧贴着我的额际,数字不知凭藉甚么力量,一下子就进入我的记忆之中,我“看”到这组数字的时间极短,但已能牢牢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