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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用力一挥手:“从最坏一方面去设想才会这样。我们除非有方法可以自己离开,不然,向他求助,是唯一的求生之道!”
  那人来回踱步,双手紧握着,眉心打结,我看他真正在忧心忡忡考虑,好几次想开口,都被白素打手势止住,过了三、五分钟,我忍不住叹了一声:“那种红人说地球人有强烈的排他性,所以人与之间互相猜疑,互相不信任,看来,在天龙星人之中,这种情形,比地球人严重得多了!”
  那人苦笑了一下:“不论是哪个星体上的人,都是生物,生物……总有生物缺点。连‘红人’也不能例外。”
  白素神情有点黯然:“生物缺点最特出的是……生物不能突破血统的束缚!”
  我望向她:“你指生理上的束缚,还是心理上的?”
  白素喟然而叹:“有甚么不同?”
  我呆了片刻,血统的束缚,实在没有生理上和心理上之分,都是一样的,那是所有生物的一种生命形式,不要说无法突破,连改变都在所不能,要是能改变的话,那么,这种生物便不再是这种生物了!
  (这句话念起来有点赘口。)
  而这种生物,如果不再是这种生物,变成了另一种生物,一样有另一种生物的血统框子,将之围在其中,从一个框子跳进了另一个框子,这样的改变和突破,又有甚么意义可言?
  一时之间,我越想越是觉得思绪混乱,白素显然和我同样陷入了沉思中,都没有十分注意那天龙星人在做些甚么,只是听得他突然叫了一声:“没有反应!”
  我们这才向他看去,只见他在一组仪器之前,忙碌地操作着,又说了一句:“没有反应。”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向他走去:“你已向郑保云发出了讯号,可是没有反应?”
  那人点了点头,仍然在操作着,在他面前,是一幅大约五十公分的萤光屏,正在闪耀着许多莫名其妙的线条,我们当然看不懂,看那人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可想而知,那一定代表着甚么。
  他看了片刻,忽然发出了“咦”地一声,现出又讶异又惊愕的神情,又按下了几个掣钮,萤光屏上的线条,闪耀得更快、更乱。
  他的神情也越来越惊讶,越来越骇然,这种情形维持了有十分钟之久,我已问了十七、八次:“发生了甚么事?”
  直到萤光屏上再也没有了甚么讯号,那人才转过身来,用一种异样的神情望向我和白素,我再把那个问题问了一遍。
  那人不由自主喘着气:“郑保云……向你说起过……三个背叛者的事?”
  我点头:“是,三个天龙星人,决定在地球上生活。”
  那人语调极其愤恨:“他说谎!”
  我不知他为甚么忽然这样责斥,而且我觉得,郑保云是不是说谎无关重要,重要的是他是不是收到讯号,有没有回音!
  我把这一点提了出来,那人叹了一声:“相当重要,郑保云撒谎,没有把他父亲当年的真正行为告诉你!”
  我提高了声音:“那无关重要──”
  那人猛地挥手:“十分重要!背叛者只有一个人:郑天禄,两个天龙星人死于谋杀,凶手是郑天禄!”
  我听得瞠目结舌──早就意识到,天龙星人的行为和地球人极度近似,想不到也包括了谋杀这种行为在内!
  那人急速地说着:“郑天禄有了儿子之后,就开始实行阴谋。起先,他们为了要取得观察研究的标本,才由郑天禄娶妻、生子,可是当郑天禄的儿子渐渐长大,为了维护自己的儿子,他不惜谋杀两个同伴!”
  我深深吸着气,白素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低哼声,这是一个相当动人的外星人故事。
  一个外星人,来自遥远不可测的天龙星,对地球一点也没有感情,把地球当作是实验站,为未来星体大规模的入侵作前站。
  为了进一步观察研究──或许研究的课题是“如何和地球女性结合”,或是“与地球女性结合后生育的可能性”,又或许是“与地球女性所育婴儿之特性”等等,是纯观察性的研究,绝没有甚么感情的成分在。
  但是,和地球女性结合了,过着和地球人一样的夫妻生活,孩子生下来了,新生命带来的喜悦,远远超过了对异星生物研究观察的热忱──那是自己的下一代,不可避免,有着与生俱来的血统上的情感!
  而且这种感情,必然随着孩子的成长,与日俱增,直到真正达到了和地球人的父子关系同样的程度,那时,郑天禄一定曾经过十分痛苦的思想煎熬,他可能还曾和他的同伴商议过──当日发生的事,详细的经过已不可能知道,但结果是,郑天禄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而做出了十分可怕的行为:背叛和谋杀。然而,他的行为是当或不当,又难以下判断。尤其,站在地球人的立场,如何判断?
  白素先问那人:“你怎么知道有谋杀?”
  那人指了指萤光屏:“刚才忽然收到了大批讯号,翻译出来,是那两人临死之前,对郑天禄的控诉,他们说出了事实。”
  我重申:“那也没有甚么重要,早已过去了的事!”
  那人缓慢而沉重地说:“十分重要,郑保云早知道这一切,他不告诉你,使你以为向他求救,他会来救你!”
  我吸了一口气,明白了那人的意思。郑保云知道他父亲当年的行为,可是不告诉我,又骗我做“饵”,到天龙星人的总部来,安的是甚么心,怎能不教人起疑?一时之间,我一句话也讲不出来,鼻尖冒汗──郑保云一直在骗我,我的存在、白素的存在、天龙星人的存在,对他日后在地球上的生活,都是极大的障碍,他利用我和白素对付天龙星人,那是借刀杀人之计!而在我和白素对付了天龙星人之后,会处于甚么样的困境,他一定也早已料到的了!
  为了求证这一点,我不由自主声音发颤:“你们在这里……在海底岩洞中建立了基地,郑保云是不是知道?”
  那人想了一想:“应该知道,因为我们不断发讯号,要和他联络。他能凭仪器发出的讯号,找到上一次那批人建立的地洞,自然也知道有这个海底岩洞的存在──”
  他讲到这里,也陡然明白我为甚么要那样问他,先是停了一停,接着,便“哈哈”大笑起来。
  显然,他也想到了一切事情的经过,知道了从头到尾郑保云的阴谋,明白绝不能依靠郑保云来救自己,所以他的笑声,到后来简直如同嚎哭一样!
  我要竭力忍着,才能不发出和他一样的声音,可是神色自然难看之至。
  白素最镇定,她走向一块岩石上,坐了下来,以手支颐,沉思──如果不是处境那么恶劣,白素的这种神态,极其动人,值得看的。
  那人终于止住了“笑”声,我和他互望着,他突然狠狠地道:“地球人的劣根性,使他成了最卑劣的骗子!”
  我闷哼一声:“安知不是贵星体的劣根性?”
《血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