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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三年之后,他离开了苗疆,带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再回到文明社会,又恢复了原来的身份,这三年苗疆生涯,也就成了一个大谜团。
  我和白素兄妹一再讨论,都不得要领,白奇伟时时发牢骚:“真神秘,比‘老子西出函关化为胡’还要神秘。”
  我的一个主要问题则是:“为什么苗疆会有阳光土司的妻子是烈火女的说法。”
  我们大家都向这个目标去努力,查下来的结果是:许多次,倮倮人在烈火女居住的山洞之外膜拜时,曾多次见到过阳光土司。而且,烈火女在进入山洞时,所选中的那四个壮男,也对人说,阳光土司的妻子是烈火女。
  我提出了疑问:“这说不过去,土司是一个官职,有办公的所在,有土司衙门,阳光土司怎么可以住到烈火女的山洞去?”
  这个问题并没有答案,因为问来问去,都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曾发狠:“我到苗疆去,找到烈火女住的那个山洞,总可以有点蛛丝马迹的。”
  白素兄妹很同意我的想法,又想和我一起去,可是由于缠身的事实在太多,又想在事先多搜集一点资料,所以一直延误了下来。
  到不久之后,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对我和白素来说,打击之大,无出其右——大家一定都在奇怪,有这样的大事,又骒早已发生的,怎么从来也未曾听你提起过?这就是白老大所说的话了,这件大事发生之后,我们才体会到了白老大所说的话。有些事,是连想也不愿去想的。既然连想也不愿去想,怎会提呢?
  可是这件事,只怕还是非提不可,只好抱驼鸟心理,尽量押后了。
  在往后的日子中,我和白老大之间,再也没有提过半个字当年他在苗疆的事,但是一有机会,我仍然会留意去查询。在那次和白老大的谈话之后约两年,有一个机会,得知了白老大在四川西部的一些事,对破解整个谜团,十分有帮助。
  明知谜团只要白老大一开口就可以解决,但白老大不肯说,对我和白素来说,成了一种挑战——挑战我们要去破解这个迷团。我们之间也有约定:一旦谜团破解,绝不在白老大之前透露半个字。因为我们相信,白老大不肯说,一定有原因的。我们若是知道了,就自己知道好了,不必再去刺激他。
  那件事的开始,十分传奇,简直就像是武侠小说一样。那晚,月色极好,我和白素在接近午夜时分回来,一路上,我们已决定回家之后,稍为休息一下,就去赏月沐风,情调一番。
  可是,才一停了车,走向门口,还没有打开门,就忽然听得自几个不同的方向,一起传了了一下呼喝声,声音十分辽亮。
  我和白素的反应都十分快,立时转过身,只见有四个人,身形闪动,极快地向我们奔了过来,一面奔过来,一面还在不断发出呼喝声,气势相当慑人。
  我一看这四个奔向前来的人,便看出他们身手不凡,同时,不知他们来意如何,自然要戒备,所以立时伸肘,轻碰了白素一下。白素却沉声道:“袍哥,没有恶意,十分尊敬。”
  白素的话,说得十分简单,但也已足够。白老大是七帮八会的总龙头,她自小和帮会人物打交道,对于一些稀奇古怪的帮会礼数,自然知之甚详——后来知道,这种一面奔过来,一面发出辽亮的吆喝声,是求见者十分尊敬被求见者的一种礼数。
  我一听得白素那么说,仍然暗中戒备,但是在表面上看来,我和白素,只是闲闲地站着不动,并没有为来人的气势所胁。
  这四个人故意把脚步放得十分重,所以疾奔向前来的时候,和四匹奔马,也没有什么分别,更难得的是,他们一到了近前,立时收住了势子,动作划一,显见得日常训练有素。
  他们四人,看来面貌相似,一色的青布密扣紧身衣——这种服装,穿在矫健大汉的身上,特别有一种英武的气概,不知是哪一朝的服装设计家的创作。
  四人一站定,这才看到他们的手中,都拿着一只朱漆盒子,在月色之下,看得分明,漆盒之上,盘着银丝,镶着罗甸,全是吉祥如意之类的图案,十分精致。四个人双手捧盒过头,身子略弯,这种情形,更是一看就知道是一种十分尊敬的礼数了。
  白素已告诉了我,他们是“袍哥”,那是四川最大的帮会,虽然这时,在根本重地,袍哥的活动转入地下,早已式微,但是在海外,还是有一定的势力,而且在时局动荡之中,袍哥之中,很有些见识英明的人物,看出情形不对,及早准备,把一批金银宝贝,转移了出来。袍哥在四川这个天府之国,自从太平军败之后,势力扩展得极快,有不少军政大员,将军司令,也全是袍哥中人,积聚的财富之多,超乎想像之外,所以不论在何处,都可以称得上财雄势大。一来,我并不如何欣赏帮会组织,二来,白素比我熟行得多,所以我们交换了一下眼色,便决定由她去应付。白素略为提高了一下声音:“四位——”
  她的话,只问到了一半,就看到街角处,转过一个身形相当魁伟的人来,这人却穿着长衫——现在穿长衫的人越来越少了,初时都还算是相当普遍的服装,连我也时常穿着的。
  那人的来势也极快,可是却了无声息,白素才说了两个字,他就到了身前,其快可知。而白素一看到他现身,也立时住了口,因为一看就可以知道,先出现的四个人不是主角,这人才是。
  这人一下子到了近前,立时向我和白素行礼:左手五指并拢,指尖向上,大拇指向着他自己,右手捏拳,“啪”地一声,打在左手的掌心,捏拳的手,大拇指却是向着我和白素。
  同样的礼,他行了两次,先向我,再向白素——我第一次见到这种古怪的礼,我看到白素还了一礼,手势也够怪的,但是我却知道,这个礼,是表示她是属于七帮八会大龙头座下的。我不是帮会中人,所以我只是向那人拱了拱手,算是还礼。后来,白素对我说:“帮会中的行礼方式,十分复杂,普通的帮会,行普通的礼,已是一整套。若是身份特殊,或是地位十分高的人,都有他们的私人礼数,一施出来,内行人一看,自然知道来者是何方神圣,等于是通名报姓一样……”
  我笑:“当时我只看得出你还礼,表示自己是在七帮八会总坛的人,你可看出了对方的来历?”白素摇头:“没有,我没看出对方的来历,爹曾教过我,说若是一旦认不出对方的身份,更不可怠慢,因为那多半代表对方的身份极高,这种礼,不常使出来,所以江湖上的人并不知道。”
  白素在作了解释之后,顿了一顿,又作补充:“当时我心中十分奇怪,因为四川哥老会的组织中,几个顶尖人物特备的礼数,爹都曾教过我,可就是没有见过这一个,这未免有点古怪。而且爹曾说,全世界的帮会之中,他只和四川的哥老会有些龃龉,曾叫我们遇上了,要特别小心。”
  所以,白素当时确然十分小心谨慎,她还了礼之后,就问:“阁下有何指教?”
  我则趁机打量这人,只见他三十上下年纪,方脸浓眉,一脸的精悍之色,左颊上,有一个十分明显的新月疤痕,更显得他有一股天苍苍野茫茫的不羁性格。
  他一开口,倒先叫我们呆了一呆,他向那四人一指:“四色薄礼,请两位笑纳。”
  白素朗声道:“无功不受禄。”
  那人倒也爽快:“正是有事相求。”
  白素道:“那更请收回去,在江湖上,见面的都是朋友,有什么事,请进屋子说。”
  我把当时的情形,记述得相当详细,一来是由于这人的出现,带出了后来的许多事来,是故事相当重要的组成部分。二来,当时的情形,十分有趣,那晚,我和白素是参加一个宴会回来,白素穿着一件西式晚装,可是她却行古礼,说些只有在舞台上才用而在日常生活之中却早已被摒弃了的话,实在十分好笑,我几乎忍不住要大笑起来——自然,我知道,如果我真的笑出了声,那是会闯大祸的。
  白素一面说,一面作了一个“请进屋子”的手势,在这时候,我自然得有配合的动作,不然,这台“戏”就“唱”不圆满了。
  白素一做手势,我立时身形不变,甚至双脚未曾离地,可是身子便是倏然后退,直到了门前,才一下子转过身去,把门打开,站在门口,迎接客人。
《探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