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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部 大闹哥老会
  一个军阀而有一个不听话又洋化的女儿,怎能不大起冲突,韩夫人叹了一声:“那时我还小,只知道姐姐是不肯听父亲的话嫁人,所以才出走的,父亲曾派人去抓她,她拚着一死,不肯回来,父亲也就无可奈何。”
  韩夫人闭上眼睛一会:“实在说,我对姐姐的样子,也十分模糊了,可就是越来越想她。”我和白素都没有表示什么,韩夫人继续说当时的情形,这是第几次时空交错的叙述了?且别管它,因为事情发展下去,越来越是古怪,在这个叙述中,韩夫人是一名小女孩。
  当下,陈大帅面色一沉,不怒而威:“别提这贱人。”
  小女孩一扁嘴:“姐姐不是贱人。”
  手握重兵,威风八面的将军,有什么人敢反对他所下的判断,可是面对的是一个小女孩,又是他最钟爱的小女儿,官威再大,也发作不起,所以只是闷哼一声。这种情形,自然十分尴尬,满堂贵宾,都不知怎样才好,本来是闹哄哄的,忽然静了下来,也正因为这样,所以忽然之间,有几个人“咦”了一声,就人人可闻。
  接着,还有一个人失声叫了起来:“这小虫儿,不是那姓白的下江汉子的东西吗?”
  随着那人一叫,立时有四五个人,身形快速,刷刷地向前掠来,掠向大帅的席位,一时之间,气氛变得十分紧张,大帅的卫士长,大声呼喝,也赶了过来,大有剑拔弩张之势,众宾客纷纷站起,不知道有什么变故发生。
  那五个人的身形十分快,一下子就到了大帅的席前站定,却不再有动作,只是五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小女孩手上的那只铜盒子看。
  大家这时也看清,那五个人,有两个是高级军官,一个还是师长,另外三个人,也都气派非凡——本来,能参加大帅的宴会,自然不会是等闲人物,但是这五个人的身份,更是鲜明,不论他们的表面身份是什么,他们真正的身份,是袍哥的首领,地位极高。一看清了这五个人是什么人,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因为人人知道,大帅和袍哥的关系极好。可是却也人人奇怪,因为看来,这五个袍哥的首领,十分紧张,像是发生了重大的事情一样。
  五个人之中,有性子急的,已经张大了口,想要喝问什么,可是大帅却泰山崩于前面色不变,皱了皱眉,沉声问:“怎么了?”那五个人也知道自己失态,各自后退了半步,一个看来相当老成的道:“大帅,早些日子,有一个姓白的下江汉子,大闹袍哥总堂,妄想当总堂主的事,大帅想来已听说过。”
  大帅是听说过,而且也知道,双方还动了手,袍哥方面,很有些人受了伤,本来讲好了是比武,可是输得急了,难免意气用事,弄僵了,又欺负人家是单身一人,群起而攻。可是结果,那“姓白的下江汉子”还是全身而退,把袍哥弄了个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正因为大帅知道这个经过,所以他缓缓摇了摇头:“事情过去了,别提了吧。”
  他这是顾及袍哥的面子,那三个人自然知道,可是还是指着那铜盒子:“这正是那姓白的下江汉子的东西。”
  袍哥在吃了亏之后,曾下了追缉令,扬言要那姓白的下江汉子在四川寸步难行,可是人家却照样大摇大摆,所以袍哥首领早已怒气冲天,这时,虽然只看到了一只铜盒,也如同和仇人狭路相逢一样,难以自制。
  这时,小姑娘开了口,她童音清脆:“这是我姐姐托人带来给我的生日礼,不是什么姓白的下江汉子的东西。”当韩夫人讲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出现过好几次“姓白的下江汉子”这样的称呼了。
  当这样的称呼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我和白素就心中一动,互望了一眼,又紧握了一下手。
  四川人很自负,四川省又居于长江的上游,所以把其他省籍的人,叫“下江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侮辱之意,但也当然不会有敬意。而那五个袍哥首领却又称那姓白的是“下江汉子”,那是十分尊敬了——可知虽然把他当仇人,但还是敬佩他的。
  再听下去,我和白素,都毫无疑问,可以肯定那姓白的“下江汉子”,不是别人,正是白素的父亲白老大。
  这一来,我和白素都兴奋莫名,因为白老大先到四川,再西行进入苗疆,那三年时光,白素兄妹相继出世,正是我们千方百计想要破解的谜团。忽然之间,平空有了线索,怎不高兴。
  再听下去,我和白素,都不禁咋舌,知道了白老大那次入川,竟然闯了那么大的祸——他有时,也太妄自尊大了,四川的袍哥,有上百年的基础历史,非比一般寻常的帮会,他只身前往,竟然想人家奉他为总堂主,这怎能达到目的。演变为全武行,是必然的结果。
  不过,白老大的目的虽然未达,可是他一个人大闹袍哥总堂的场面,却也惊人,连想上一想,都叫人全身发热——那必然火爆之极,不知有多少场恶斗,白老大自然尽展所能,这才是双方虽然反目成仇,但还是赢得了对方尊敬的原因,草莽英豪,很懂得惺惺相惜的道理,绝不矫揉造作的。
  韩夫人也看到了我们有异样的神情,所以停了一停,向我们望来。
  白素忙道:“请说下去,那……姓白的下江汉子,听来像是家父。”
  白素这句话,说得心平气和之至,可是韩夫人一听,神情讶异莫名,好一会说不出话来,呆了半晌,才向何先达看了一眼。
  何先达却并不惊讶,淡然道:“白先生的来历,后来自然弄清楚了,所以我早知卫夫人是他的千金。”
  我和白素,简直紧张之极,齐声问:“当年他在四川,你曾见过他?”
  何先达点头:“有幸见过一面,那年我十一岁,才出道儿,说来惭愧,白先生大展神威之时,我是躲在桌子底下的。”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悠然神往之至,恨不得白老大大展神威之际我们也在场,就算是躲在桌子之下,也是好的。
  照我和白素的意思,都想先听何先达说说白老大大展神威的情形,可是这时,韩夫人的反应,却奇特之极,她盯着白素看,看得白素不由自主摸着自己的脸,以为有什么不妥。韩夫人不止如此,又拉起白素的手来,翻来覆去地看。她的年纪不会比白素大很多,可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她却像是比白素大很多一样。
  白素本来就对韩夫人很有好感,所以也任由她,我在一边,看得奇怪之至。
  过了几分钟之久,韩夫人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松开了白素的手,神情仍是古怪之极,又低头想了一会,再抬起头来,才恢复了常态。
  她低叹了一声,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
《探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