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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听了之后,自然反对,可是我也知道,白素有这样的念头,不单是为了陪韩夫人,也为了她自己——她一直想到苗疆去找那倮倮人的末代烈火女,这个烈火女,有可能是她的母亲。所以,我在想,如何把我不同意的意见,委婉地表达出来。白素又道:“他们到苗疆去找人,必然足迹遍及苗疆,我跟着出去……找……”
  我叹了一声:“你趁机去找烈火女,是不是?素,你不知道苗疆千山万壑,幅员广大,无根无据,想去找人,那比大海捞针更难。”
  白素俯下头去,低声道:“人家为了找姐姐,都可以不顾一切,我……要找的是……母亲。”
  我把她抱得紧了些:“情形不同,素,你还有父亲的这一层干系在——只要你父亲肯开金口,你根本不必去万里寻亲!”
  白素眉心打结,看得出她愁肠百转,不知如何才好。
  我道:“下楼去吧,冷落旁人太久了不好!”
  白素仍然有十分为难的神情,我再劝她:“你如果执意要到苗疆去,令尊必然知你的目的是什么,只怕血溅小书房的情景会重现!”
  白素吸了一口气,俏脸煞白,看来她已放弃了要到苗疆去的念头了。我们打开门,才一到楼梯口,就呆了一呆,只见老蔡在收拾茶具,何先达、韩夫人和那四个随从,已不知去向,那l四支小漆盒,却还放在几上。
  我顿足:“你怎么不留他们。”
  老蔡一瞪眼:“脚全都长在他们自己身上,他们要走,我怎么留得住?还留下了字句,请看。”
  老蔡向茶几上指了一指,我和白素立时看到,茶几上有几行字刻着,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刻的,多半是十分锋利的小刀,刻的是:“荷蒙指点,不胜感激,不辞而别,当能见谅。四包小礼,敬请笑纳。若是后缘,定当聆教。”
  我和白素互望,自然知道,对方离去,是由于我们上楼太久了,怠慢了客人的缘故。可是,客人又怎知道我们自己也有重重的心事?
  我当下就十分不高兴:“打听一下这个三堂主究竟是什么来路,把这几件东西给他送回去。”
  白素叹了一声,收起了那几件东西——自此之后,很久很久,都没有何先达和韩夫人的讯息。而且奇的是,打听的结果是,竟然都不知道哥老会之中,有一个姓韩的“三堂主”,只有一个姓韩的堂主,在川东一带活动,年事已老,久不理事,当然不可能是韩夫人的丈夫。
  所以,整件事,竟然又成了一个谜。
  当时我们的心情,还是十分兴奋的,因为至少又知道了一些白老大进入苗疆之前的活动,所以立刻找到了白奇伟,把情形说了一遍,白奇伟拍着桌子:“难怪哥老会一直不是很和我们合作,原来当年老头子,还有这样一段过节——奇怪,他为什么从来也不提起?”
  白素沉声道:“这还用说吗,自然是为了要掩饰那三年的日子了。”
  我和白奇伟都同意白素的话,可是也十分疑惑:“大闹哥老会,和那三年隐秘,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自然得不到解答,我道:“放心,这件事,对他老人家来说,一定是十分得意的往事,有机会引他说——人对于生平得意的事,总会想说出来给别人听听的,他老人家也不能例外。”
  白奇伟闷哼一声:“难说,他老——”
  他说到这里,陡然住了口,现出不好意思的神情,我和白素都知道他必然是想口出不逊,说了一个“老”字,就知道不该说,所以才突然住了口。
  我却接了上去:“老奸巨滑这几个字,倒也确切。”
  白奇伟和我一起大笑,白素嗔道:“你们两个想死了。这样对长辈不敬。”
  自那天之后,我一直在寻找白老大自己炫耀当年勇武事迹的机会——要找这种机会,并不困难,大约在半年之后,白老大的两个生死之交、我、白素、白奇伟在一起,已是酒酣耳热,大家都兴致十分高,我有意把话题转入以寡敌众上去。
  白老大也兴致勃勃。我道:“前些日子,才听说四川的哥老会,当年有一件糗事,曾有一个来历不明的汉子,大闹哥老会总堂,那么人材济济的哥老会,竟未能把来人收拾,竟连来人是什么人都不知道。”
  我一说,白素和白奇伟就会意,齐声道:“有这样的事?只怕是误传吧。”
  白老大笑而不语,他两个老朋友,却一起伸手指着他,向我道:“什么来历不明的汉子,就是令尊!”
  我假装大吃一惊:“有这等事,怎么从来未听说过?据知,在总堂之上,连场恶战,惊心动魄之极,最后袍哥群起而攻?”
  白老大喝了一口酒,缓缓点了点头,长叹一声:“那时年纪轻,简直不知死活。是的,到后来,袍哥十大高手,虽然被我一一击败,但又群起而攻,我力战得脱——”
  他说到这里,现出了极度沉思的神情:“……我虽然得以脱身,但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奄奄一息,袍哥又到处在找我,真是凶险之极。”
  白素听到这里,忍不住叫了一声:“爹。”
  我们都不知道还有这等曲折在,也不禁呆了一呆。
  白老大对我们的反应,都无动于衷,只是自顾自出神,缓缓地喝着酒,过了一会,看他的神情,已完全沉醉在往事之中了,我、白素和白奇伟三人,心中暗喜,连大气也不敢出,唯恐打扰了他。同时,也打手势,请那两位也别出声。
  过了好一会,才见白老大陡然吁了一口气:“好险!唉!当时若不行险着,怎么脱得了身。最后,硬接了那大麻子三掌,简直将我五脏六腑,一起震碎,当时,七窍之中全是血腥味,那血竟然没有当场喷出来,还能长笑着离开,后来想起来,连自己都不相信。”
  这一番忆述,可见白老大当年在哥老会总堂之中,独战群豪的战况之惨烈,听得各人面面相觑。
  白老大在自己的大腿上轻拍了一下:“大麻子的三掌虽然绝不留情,可是他倒也是一条汉子,说好了的话,绝不反悔,保我出了总堂,这……一口鲜血,竟然忍到了江边,才喷了出来,我只看到自己的血,喷到了江水之中,化作了一团鲜红,接着,头重脚轻,再也站立不稳,便一头栽进了江水之中。”
  我们几个人屏住了气息,一来是由于白老大说的经历,十分惊险,以前绝未听说过。二来,这段经历,和他那三年的隐秘生活有关,是以也格外惊心。
  白老大身子向后仰,斜靠在安乐椅上,抬头向上,可是视线不定,显然此际,往事在他的眼前,一幕一幕地闪过去。
  白老大说得更慢,而且每说上两个字,就喝上一口酒,是以所说的话,听来也断断续续,若不是用心听,根本听不懂。
《探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