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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他先沉默了一会才开口,却又不直接回答我们的问题,先闲闲地道:“二小姐嫁的那三堂主,并不在园,不是哥兄哥弟。”
  虽然他答非所问,可是他的话,也令人吃惊。哥老会的组织严密,怎么能允许一个不在园的贵四哥,自称是三堂主?
  (“贵四哥”是会外人;“在园”是会员。)
  大麻子看出了我的惊讶,他于是解释:“韩三是豪富家的子弟,他韩家有好几十口盐井火井,富甲一方,家财像海一样。他喜好结交江湖人物,可是又不愿入帮会,受了拘束,他恰又行三——所以自称三堂主。当时也有人说不可以这样,可是他花钱如流水,兄弟如有要求,无不应从,他说,他不在帮会,可是陪着众弟兄一起玩,却是真心诚意。恰好排名第三的内八堂堂主,称着“陪堂”,所以他这三堂主,也就这样叫下来了。”
  我和白素听了之后,不禁哑然失笑——我们曾多方去打听韩三堂土的去向,可是并无所获。原来是我们找错了方向,他根本不是哥老会中的人,自称“三堂主”,只不过是富家弟子闹着好玩。
  大麻子又道:“韩三是怎么样会娶了二小姐的,倒不知其详,韩三人是很好的,只是太好这个——”
  他说到这里,作了一个吸食鸦片的手势:“这人短命了一些。他死了之后,也没有听说二小姐怎么了。”
  死了丈夫之后的二小姐,我们倒是见过一次的。当时怎么都想不到白素和二小姐之间,会有那样的关系,所以才没有了下文。
  推测起来,二小姐和何先达,又到苗疆去了,只是下落难明。
  我们又想问大麻子,关于白老大的事,有甚么看法,可是他只是不断地讲述韩三在世之时,如何挥金如土,穷奢极侈的事,忽然,话风又一转:“那个独目天王,在韩府也住了一阵子,想来陈大的托孤给他,他就要为二小姐找一个好归宿。”
  我说道:“这个裸裸异人,是大小姐的师父,后来不知如何了。”
  大麻子呆了半晌,才道:“恕我直言,这独目天王不带二小姐到苗疆去找大小姐的原因,我想多半是由于他不敢见大小姐。”
  我和白素大讶:“为甚么?”
  大麻子长叹一声:“你们想想,他既然暗恋着大小姐,又知道自己万万没有成功的希望,甚至见了大小姐,连正眼都不敢望,唉,那就相见争如不见了。”
  忽然之间,大麻子出言又如此文雅,倒很出人意料,而且,他对独目天王所作的心理分析,也十分合情合理,独目天王正因为知道大小姐在苗疆,这才不去找她的。
  我和白素,一起点头,表示同意,大麻子忽然笑了起来,伸手在自己凹凸不平的脸上用力抚着:“这暗恋的滋味,我倒也尝过的。”
  我打趣道:“麻爷暗恋过谁?”
  大麻子喝了一口酒:“这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她不知道有没有见着白老大?”
  一心以为大麻子是在说他自己的事,当我打趣他的时候,白素已瞪了我一眼,嗔怪我不应该把话题岔了开去,可是忽然之间,峰回路转,事情竟然又和白老大有关,这真令人感到意外之至。
  大麻子再在脸上抚了一下,缓缓地道:“铁头娘子一入总坛,全坛上下,没有娶妻的,无有不想把她据为己有,我一脸一头大麻子,也不甘后人。”
  这样一说,我们才知道他说的是铁头娘子,可是铁头娘子和白老大之间,又有甚么纠葛,难道是她要报双刀割臂之仇?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都觉得事情还有我们不明白之处,所以我们都不出声,等大麻子说下去。
  大麻子一面喝着酒,神情不胜欷歔:“可是铁头娘子谁都不理,而且手段极辣,有几个堂口中有头有脸的大爷,若是在口舌上轻薄,倒也罢了,至多老大的耳括子打将上来,捱了打的汉子,虽然有头有脸,但又能怎样?先是自己的不是,再说,她打了你之后,双手叉着腰,似笑非笑地望着你,指着自己的笑脸,叫你打回她,谁又舍得打她的俏脸了?”
  大麻子的这一段话,说得十分生动,说着,他又在自己的脸上,重重摸了一下,看来竟像是他昔日也曾捱过铁头娘子的掌掴一样。
  看了这种情形,我和白素想笑,可是又怕大麻子着恼,所以强忍住了。
  大麻子叹了一声:“捱她打的汉子,头一次,脸上还不免有点挂不住,可是说也奇怪,平时一言不合就要拚命的人,惯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剽悍汉子,捱她的打,竟然会上瘾,轻薄的话,故意在她面前说,就是为了要捱耳括子——捱她的打,也算是和她……有了……肌肤之亲了吧。”
  大麻子说得十分认真,我和白素听了,也不禁十分感动。像大麻子那样的袍哥大爷,过的是刀头上舔血的生活,可以说是朝不保夕,这一类莽莽苍苍的江湖汉子,别看他们粗鲁,行为不文明之至,可是对于异性的那份情意,只怕比文明人更加浪漫,更加动人。
  他们自己有自己的一套发泄感情的方法,自然不会有甚么花前月下,但是必然更原始,更认真,也更叫人荡气回肠。
  大麻子说着,又伸手在自己的麻脸上抚摸着,他也看出了我和白素的神情有点古怪,他腆颜笑了一下:“不怕两位见笑,我这张麻脸,就曾……尝了不少掌,老大耳括子打上来,连声音都是好听的。”
  我和白素这时,真的不想笑了,齐声道:“没有人会笑你。”
  我补充了一句:“好色而慕少艾,是人之常情。”
  大麻子瞪着我,这句话他没有立时听懂,我就解释:“看到漂亮的么妹子,喜欢她,是人之常情。”
  大麻子长叹了一声:“可是我们这票人之中,最有种的,要算大满了。”
  我们知道“大满”并不是人名,而是哥老会中称排名第九的九爷的隐语。大麻子摇头砸舌:“大满老九那天喝了……酒,涨红了脸,说甚么都要摸铁头娘子的奶子。”
《继续探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