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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宝裕言行虽然夸张,但是有一个特点,他故意夸张时,绝不掩饰,叫人一看,一听,就知道他的夸张。
可是这时,他胀红了脸,说的话虽然“伟大”(提及了“全人类”),但是他确然十分认真,并不是故作惊人之言,倒可以肯定。
我和铁天音知道,他既然曾和“唐娜”相处,所知一定比我们为多,所以一起向他望去。他长叹了一声,在一只木头箱子上坐了下来,双手捧住了头。
心中充满了疑问的黄堂,到这时才有机会问了一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望了温宝裕一下,看来他正在组织如何叙述,所以我趁机把发生在小安安身上的事,向黄堂作了说明。黄堂听了之后,皱起了眉,显然,他和我们一样,立即想到的是,这件事要向陈氏夫妇作说明,十分棘手。
温宝裕放下了双手,现出一个不屑的神情,我沉声道:“好,我们想到的是这几个人的事,你放眼宇宙,关怀全人类,请你快把要说的话说出来,别再扮沉思者了。”
温宝裕挺了挺身,向木然立在一角的安安指了一指:“当时十分混乱,忽然她跑到了我的面前,用力拉我的衣服,叫我的注意——”
当时,确然十分混乱,但是温宝裕的心情,和我不同。我是上了“贼船”,心中怨气冲天,又不能发作,那种难受法,得未曾有。
温宝裕是隔岸观火——后来他发了重誓,说他绝无半分幸灾乐祸之心,也知道我十分难受,但是他却觉得事情极富娱乐性,已经大笑中笑小笑了无数次,并且决定把我当时的狼狈相,广为宣传,不怀恶意,只是极熟的朋友问的取笑。
正当他兴致勃勃,留意着我每一个表情,猜测我那时在想些什么,忽觉出有人正在拉他的衣角,他低头一看,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
当时在学校中,十岁以下的小女孩有七八十个,他自然不在意,只是握住了小女孩的手,顺口道:“小妹妹,你父母呢?”
那小女孩却用力拉他的手,同时大声道:“我认识你,你是温宝裕。”
温宝裕怔了一怔,平时,他有时也颇为自我陶醉:“我也可以算是一个名人了。”
可是他连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一个小女孩,不可能认识他。所以,他大是讶异:“小妹妹,你——”小女孩的一句话,把他吓了一大跳,小女孩道:“我是唐娜。”
温宝裕一怔之下,抱起了小女孩来,小女孩直视着他,又肯定地道:“我是唐娜,伊凡的妹妹,我和伊凡去找卫斯理时见过你。”
温宝裕错愕之至,他的领悟力十分高,立即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
他失声叫:“你已死了?”
在那样的情形下,这一句话,最能说明问题——幸亏当时十分乱,他的话,没有别人听得到。小女孩一听,用力点头,同时现出焦急的神情:“快,快,我带你去找他们。”
温宝裕感到又是兴奋,又是刺激。他的古怪经历,本已不少,也不一之刺激离奇的,可是这时,抱着一个“鬼上身”的小女孩,似乎比他在苗疆的山洞中,被满身长了毛的女野人掳走,更怪异得多。
温宝裕上次见唐娜,唐娜已是一个老得不能再老的人,死亡是理所当然的事,他也不会感到难过,反而替她庆幸,又找到了这样活泼可爱的一个身体。
他不知有多少问题要问,一时之间,也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及至听得唐娜这样说,他才问:“去见谁,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唐娜叹了一声:“一时也说不明白,见了他们,会详细对你说。快走。”
温宝裕总算在这种情形下还记得我,向我指了一指:“要不要对卫斯理说一声。”
当其时也,我正像是傻瓜一样,手执金剪,被一群肥瘦高矮不一的儿童保护神簇拥着。
唐娜现出了十分不屑的神情:“卫斯理变了,你看看他在干什么。我们有那么重要的事要找他也找不到,他却在干这种无聊的事,走吧。”
一听得唐娜这样说我,温宝裕这小子连屁也不敢放——我之所以会做这种无聊的事,完全是他这小子苦苦哀求的结果。
他连声道:“走。走。这就走。”
他那两句话,是直着喉咙叫出来的,目的是希望我能听得到。但结果,由于声波互相撞击抵消混杂,我并没有听到。
他又竭力跳高,做手势,想引起我的注意,我也确然看到了他,可是全然不知道他想干什么,而唐娜又一再催促,所以他就不再等我,抱着唐娜离开了学校——在别人看来,他是抱着安安离开的。
一出了校门,就上了出租车,由唐娜吩咐司机,驶向郊区。当时,那司机用十分疑惑的神情,从倒后镜中,打量着他们,并且一再询问:“照小妹妹所说的地址去?”
温宝裕一再肯定,司机才算放了心。
当学校门口,双方家长,爆发了惊天动地的争执之后不久,温宝裕和唐娜下了车,唐娜拉着温宝裕,向海边飞奔而去。
车程大约半小时,在这半小时之中,温宝裕和唐娜已经作了谈话。他们的谈话,那出租车司机在事后的感想是:“当时我虽然听不懂,但是越听越害怕,这一大一小两个人……说的不是……人话。”
两个人,一个自然说的是人话,一个说的鬼话,而两个人的话加起来,就算把那司机的头榨扁了,他也不会明白。
先是温宝裕问:“我们去见谁?”
唐娜吸了一口气:“我的父母,陶格,我和他们,再加伊凡,全是C型的玩具。”
温宝裕连连点头:“是啊,伊凡死了,他临死之前说了一番话,又说卫斯理一定明白,可是他说不明白。”
唐娜现出热切的神情:“伊凡说了些什么?”
温宝裕就把伊凡临死时所说的那番话,重复了一遍,望向唐娜。他心想,唐娜的遭遇和伊凡一样,她自然可以作进一步的解释。
唐娜长叹了一声:“卫斯理不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