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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宅之中匾额很多,挂在正梁两边的,最最重要,属于家族显赫的象征。
七叔此言一出,人人看看他带来的那只大盒子,心想莫非其中是一幅甚么大人物题字的匾额。
一时之间,传来了一阵窃窃私议之声。三老太爷倒是深知七叔为人,知道他不会做这种正经事,状元、宰相写的匾额,就曾给他骂过:“甚么东西!”
三老大爷竟知道事情会有麻烦,所以摇着龙头拐杖,站了起来,声音紧张:“老七,别胡来!”
也难怪他紧张,因为大堂的正梁之上,是全宅的风水关键所在,若是七叔放了一尊裸女像上去,那还成甚么体统,族人也必然大哗。
(他上次回来,带回来一具裸女像,三老太爷气得两天没睡觉。)
七叔笑道:“三哥莫紧张,东西放上去,不往上爬,看不见的!”
他这样一说,可知东西是见不得人的了,不但三老太爷,另外几个长者,也一起叫了起来:“老七!”
七叔哈哈大笑,伸手自一个长者手中,取过了酒壶来,先扬了一扬:“好壶!”然后就着壶嘴就喝了一大口,这次是真的由衷称赞:“好酒,是林窖的十年陈汾酒吧!”
那长者眉花眼笑:“老七的见识,是没得说的!”
三老太爷还是不放心:“老七,不要又是上次那样的脏东西!”
七叔摇头:“你放心,这东西,和菩萨有关!”
七叔进来,我迎了上去之后,就一直在他的身边,心中很是好奇,想知道他要放甚么在大梁之上,这时一听和菩萨有关,各长者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我却大失所望。
一番话功夫,七叔带来的那盒子上,积雪全已融化,七叔把盒子放平,向我作了一个手势,示意我把它打开来。
盒子扁平,看来是羊皮所制,黑漆漆地,看起来,很有些年历史了。
我按下了铜扣子,打开了盒子,只见盒中有盒——三个凹槽之中,又各有一盒在。
内盒子大小约一尺见方,都在用深紫色的缎子作衬里的糟中,本身也用同色缎子包着。
七叔叫着我的名字:“小心取出来,让大家开开眼界,见识一下宝物。”
此言一出,内大堂中的人,都围了上来,外大堂上的人,不敢僭越,都伸长了脖子张望。
我取出了一只盒子,七叔一把把我抱了起来,高高举起,好使各人都看到我手中的物事。
大堂上高悬着许多盏燃煤油的气灯,这种灯发出的光芒——相当强烈,而且接近萤白色,人人的目光集中在我的手上,那使我十分得意。
我手法俐落地抖开了盒子外的紫色缎子,刹那之间,人人都发出了“啊”地一声惊呼,我也大吃一惊,几乎一松手将盒子跌了下来!
原来那盒子之上,镶满了各种宝石,在强光之下,宝石发出眩目的光彩,以致我像是捧了一团五彩光华变幻不定的光团!我自己不觉得,后来有人告诉我,在那一刹间,宝光映得我的脸上,都七彩缤纷!
族中长者,全是在外面见过了世面,这才告老还乡的人,自然知道这些光芒四射的宝石,无一不是稀世奇珍。所以个个震呆,紧接着,呼叫“老七”之声,不绝于耳,虽然只是叫着七叔的名字,但是那是责问他,这样贵重的物事,自何而来的意思,却再明白不过。
七叔大声道:“各位放心,我虽然心野,但祖训不敢违,作奸犯科的事,决计不做!”
七叔一向说一不二,他这样一说,各人都静了下来。这时,我也定下神来,七叔吩咐:“把盒子打开!”
我吸了一口气,打开盒盖,只见衬垫之上,是一只黑漆漆,毫不起眼的小铜铃。
看到是一只铜铃,我想任何人的反应,都会和我一样,我一伸手,就拈起了它,也就在这时,我听得七叔暴喝一声:“别——”
可是在“别”字之下,七叔又说了甚么,我就根本听不见了(后来才知道七叔喝的是“别碰”),因为拈起了铜铃,我自然而然,顺手幌了一下,甚至不是故意的摇动,可是再也想不到,那么小的一只铜铃,竟然会发出如此惊人的声响来。
它所发出的声响,不是震耳欲聋,而是尖利无比,像是铜针穿耳,令得耳鼓剧痛,同时,也震动了脑部,产生了一种令人惊恐莫名之感,眼前发黑,天旋地转,禁不住要失声尖叫!
这样意外之极的变化,我当时处理得极好——七叔后来,对我赞不绝口,说我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虽然实际上,当时我正难过得五脏六腑,都像是在翻滚一样,苦痛莫名。